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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妇会主任 (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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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9-09-07
第6版()
专栏:

  区妇会主任 (上)
彦颖
 布袋高粱
俺叫张桂荣,临清双庙人,今年三十二啦!三辈子受穷,爷爷给人家扛长活,轧死在地主的大车底下;爹和娘拉着俺姊妹四个,种着十来亩兔子不拉屎的地,成天价挨饿受冻,吃糠咽菜。一次,爹吃多了,拉不下屎来,娘用铁钥匙给他往外掏,爹禁不住伤心的骂着:“养活这么多臭闺女,都是赔钱货,不如趁早送出去两个。”娘一听就哭,可是舍不得一个,爹原也是很疼自己闺女,说后直掉眼泪,那是饿饥了的话啊!
那年俺才十二岁,可就懂事啦!见娘有几天饭也吃不下,水也喝不下,总是愁眉不展;爹巴达着他那旱烟袋,也咳声叹气,我猜着坏事快来啦!一天,俺从村东掏了一篮子苜蓿,刚进门,娘一把把我拉到她怀里,抱着俺就哭起来,爹跺着脚骂:“哭,当了个球,她能跟咱一辈子?早晚还不是人家的!”旁边坐着一个黑脸老婆子,她两眼一闪一闪地直瞅我,还劝俺娘:“她二嫂,后悔可也晚了,咱是给人家定下的,再说这是一布袋高粱啊!”娘擦擦眼泪,推开我就往屋里跑。老婆子拉起我就要走,我抱着院子里那棵大槐树,死不放手,爹拿起笤帚圪塔就要打,这样,俺跟着那个黑脸老婆子,就哭哭啼啼的离开了爹娘。
童养媳的生活,比吃黄莲还苦啊!婆婆是个爱叨唠的人,有了气就往俺身上出,常向俺说:“娶到的媳妇买到的马,就得由俺骑来由俺打。”男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个子高的象个打枣杆,一脸麻子象块天牌。俺一看就害怕,可是他心眼对俺倒挺好,婆婆一打,他就拦挡着说:“年轻轻地打她顶个啥!”婆婆可不依,就骂:“你个护婆精,白养活你这么大可不懂娘的苦,纺不出线子,@米你用啥?”俺满肚子冤屈,可没处倒啊!
俺每天活象个车轮子,手脚不停地一个劲转,男人卖煎饼,天不明就起来推磨,放下磨棍就看熬子,烙完饼太阳一杆子高就要做饭,喂猪,拾柴禾;到黑间,纺线要纺到三星正南才能睡。忙活一天可是困啊,有一天,俺倒在纺花车怀里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朦朦亮,吃过早饭,地主庆和来逼着婆婆要米钱,线子还没卖出去,婆婆向我要穗子,见没纺出来,火上加油,揪住俺的小辫子就是一顿饱打,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渡荒
那年闹瘟疫,各村死了不少的人,婆婆头天还好着,半夜里连吐带泻,先生没请到家就死啦!从那,俺就和娘搬到一圪堆住。谁知,第二年又赶上个孬年景,接连不停的下了七天雨,青青的庄稼淹的一片连一片,好几县寸草不收,粒粮不见。米贵的买不起,煎饼锅子也停了火。眼看几口人干瞪着眼,爹就和男人下北乡找活去了。几天后,积下干菜叶子也吃光了。没法,俺和妹妹就跟娘下河南去要饭。那时娘肚里怀着五个月的胎,走也走不动,道上的泥陷到膝盖,肚子又饥,走几步一个跟头,爬起来又走,俺娘们几个咬着牙,才到了开封。到人家大门口去要饭,妹妹小不敢要,俺大着胆子到一家门口,刚喊了一声:“大娘!给点啥吃吧!”只听汪汪几声,随着就从门里窜出一条大黄狗,俺躲也来不及,一口给咬了个大窟窿。你看,我腿上这个大疤拉……。
南跑北颠地讨了三个月饭,眼看娘就要生孩子,这可怎么办呢?愁的娘直哭,想想光在外边,也不是个常事,娘们几个就回了家。
到家,房子都叫水冲啦!只剩下一堆烂泥,没法子,俺娘们几个就住了庙。后来,爹和男人也回来了,两手攒空拳,啥也没带回来,爹气呼呼地说:“这个世道真没穷人活的路,到那里也有吃人的狼,白给人家干了一阵子。”男人紧皱着眉头一声也不啃,几口子抱着头哭了一顿,哭也哭不饱啊!娘劝爹往张庆和家借粮食,人家看着咱地无一垄,房无一间,不但不借,还指着爹的鼻子骂道:“借给你们就是肉饱子打狗,一去不回头。”最后还是托了前院二叔当保人,好话说了三千六,才借给二斗沤高粱,说定第二年还清,借二斗还四斗。这二斗高粱啊,到麦里可就变成了四斗,用啥还呢?驴打滚越打越多,拖到秋里,张庆和怕坑了他,叫人把俺那几间房拆了个乱七八糟,连门带窗都拉走了;还不够,人家就叫俺用人顶,言明:四口人给他家做一年活。从那爹和男人给人家扛活,娘给人家做饭,俺给他小婆看孩子,两个妹妹找了个主,也叫人家领走了。
冬里,张庆和的小婆,穿羊羔子皮袄,围着火炉子不出门,俺穿的是三年没拆过的破棉袄,风直个往里钻,冻的俺直嗑打牙。她那孩子娇得真是“攒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哭一声,俺就要挨打骂。
这还不算,一回骡子开了缰绳,小婆子非叫俺去牵,俺哆哆嗦嗦刚往前一凑“嗵”就是一踢子,正踢到俺脸上,血从脸上流到地下。第二天,脸肿的象“判官”,地主不给治,咱又请不起先生,你看,俺脸上这三块疤拉比骡蹄子都大。
过了门
张庆和比他小婆还毒辣,表面上看去很圆滑,肚子里都满是狗心眼。平常那小婆一不在家他那两个贼眼,就一翻一翻的向我笑。俺常犯嘀蛄(心疑),提心吊胆防着他;谁知那一天小婆回娘家,非叫娘跟她一道去。夜里,张庆和叫俺给他烧烟灯,起初他哼哼哈哈装得怪老实,一直抽到半夜,他过足了瘾,起来伸伸懒腰随着就把门闩上,又一回身就拉住了俺,我刚想喊,嘴已经一手被他捂住,就这样把俺按倒床上,从那,就象一颗种落在地里,俺心里便落下了一块病。
娘回来一听,凉水浇头气的混身抖。怕俺出了岔子,就和俺男人商量着叫俺早些过门。八月初二那一天,娘从二大娘家借了件红棉袄,给俺把辫子挽起来;俺男人也换了件新棉袍,腰里还束了条新腰带。男人愁眉苦眼的脸象开了锁,躺在马棚子里,他说:“穷就穷过,这回可算熬到一堆了!”俺不敢看他,心里喜也扑腾,泪珠儿流了他一胸脯!
第二年秋里,俺快要生孩子,小婆怕冲了她家风水,把俺撵到庙里,添了个小妮,可要啥没啥,偏偏那天俺男人不在家,娘在小婆的娘家帮忙,就只俺一个人,孩子生下来,俺慌的要死,连把剪子也没有,可怎么呢?俺狠狠心用牙把孩子的脐带咬下来,用根麻绳扎住。地主家的媳妇做月子,喝姜汤,吃面叶;俺生孩子可连一口米汤也摸不着。孩子落地后,肚里觉得空的象个坑,舐了一把糠面,喝了两碗凉水,从那可就落下了个病根,你看我嘴里的牙缺了多少个!
生孩子后的第二天,俺就出去要饭啦!婶子大娘的遥街喊也要不饱。没办法,就给地主家奶孩子,自家的孩子饿的皮包骨头,脸象个小黄梨,成天价哭,俺看看孩子擦擦泪,还得把奶喂给地主的,就这样,硬把个孩子饿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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