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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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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9-09-07
第6版()
专栏:

  旅伴
苏联潘诺瓦著 苏龄译 曹靖华校
第一部 夜
第三章 比洛夫医生
“他似乎是一个爱书的人:他在车上藏了好多书;我向他借书时,他为难起来,踌躇起来,答应借给我的,可是到现在,一本也没借给我。不能说他是一个讨厌交际的人:他是同人交谈的,可是叫人发表意见,而自己却随声附和着。我觉得达尼洛夫不喜他的。”
医生在墨水里浸着笔,想起旧小说家怎么样写自己的主角,于是就写道:
“这其中有些可憎而又神秘的地方。”
看护长裴娜也觉得苏普鲁戈夫有些神秘。可是不可憎。呵,不!就是这才吸引了裴娜呢。
“医生,”裴娜对苏普鲁戈夫说着,用烫人的肩膀撞了他一下,“你整天在想什么呢?我想知道呢。请告诉我吧。”
裴娜比苏普鲁戈夫高半头,她肥胖,美丽,而且爱热闹。在别种情况下,她的关心或许令苏普鲁戈夫迷惑的。可是现在他却无心于此了。
他怕起来。一切神秘就全在此。
他疯狂的惧怕起来了。
耳,鼻,喉是苏普鲁戈夫的专业,这工作是宁静的。来看病的人,全是些鼻子里有点粘膜瘤的孩子和耳聋的老人们。他带着庄严的面孔,替他们擦着油,洗着,烙着,可是他晓得这聋子还要活二十年呢,而且他不象一般的外科医生,小儿科医生,或百病全治的三家村的大夫似的,对别人的痛苦,具有那样积极的怜悯与尊敬的,他对痛苦与死亡的样子是看不惯的。他的病人害着病,不觉得苦,他们所体验的是不舒服,而不是痛;他们害着别的什么病,死去的时候,也是得不到苏普鲁戈夫同情的……他很满意这样干净的工作。他自己很小一点毛病,也都治疗着。有一次,他手指上生了一个脓泡。他一想起这的时候,就发抖起来:这可怕呵!他母亲对他的呻吟吃惊起来:
“难道真这么痛吗?”
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老太婆,生过七个孩子,六个都夭折了,他见识过许多痛苦与悲伤,可是在七十岁的高龄,眼里依然保持着苏普鲁戈夫所没有的那种生龙活虎的光芒。晚年的时候,她变得有些轻浮,不注意家务,爱打牌,看马戏,可是一般说来,她和她的儿子过得很不错。
苏普鲁戈夫搜集了好多书籍,雕塑,美术杯盘和巴列荷的漆器(注一)。在他书房的小橱里,满摆着中国瓷器和威尼斯的玻璃制品。这并不是说他很了解中国瓷器、巴列荷漆器或惠尔哈伦(注二)的诗作,不过是他爱这些美术品,用这些点缀自己房间罢了。所有集会他是有请必到的,他去看新的话剧,访熟朋友,听无线电,看报,订阅专门刊物;可是他最爱的是孤孤的坐在家里,抽着烟,欣赏着自己所收藏的东西。
注一:巴列荷,地名,距莫斯科不远,以漆器闻于世。
注二:惠尔哈伦(Emile Verhaern 1855—1916)比利时诗人。
“你结婚也好些,苏普鲁戈夫,”母亲夜半回来对他说着。“你老是孤孤的一个人!”
可是他不愿结婚。去那些女人的吧。除了对她们问候以外,他毫不让自己同她们接近的:不美满的婚姻,离婚,家庭间的误会……他听了不知多少呵。而那些花柳病呢?……当心吧!其次,难道他是孤孤的一个人吗?大半的时间他全消磨在集体生活里……从前,当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他恋爱过。他有过两次恋爱事件,可是结局怎么样呢?结局全都弄得一团糟……够了,算了吧。
“我不喜欢你!”母亲用惑疑的眼光盯着他,坦白的说着。
他吻着她的柔和的,苍白的双颊,笑了起来:可怜的妈妈呵,她老糊涂了。她怎能不喜欢这样的儿子呢?生活上所需要的一切,一直到马戏票,他都孝敬她呢。他富裕起来了。父亲是鞋铺里的店员。而他——苏普鲁戈夫——是医生,是知识分子,是艺术的鉴赏家。都说苏维埃政权把门打开了……可是个人的头脑也应该清楚呢。
他对自己的生活是很满意了。
他对自己是不是同样的满意呢?对于这问题他许不能确定答复的。他差不多是不满意的。他心里总觉得不得劲,总觉得有缺陷,可是什么缺陷呢,他却不知道。他无论对谁什么也不能命令的,他只能请求。别人都命令着,大家都俯首贴耳的服从着。人怎么能命令呢?为什么大家都服从他呢?为什么他,为什么苏普鲁戈夫不敢命令呢?假如他敢命令的话,——大家许不会服从他,而只会惊奇……为什么别人在争辩着,而从来怂恿他,叫他附和对方呢,甚至他不同意那意见的时候,也怂恿他去随声附和呢?只在他极端恼怒的时候,才敢于反驳,就那也只在别人还没叱责他的时候……为什么别人相互间说些严厉的话头,都不见怪,为什么每一件渺不足道的琐事都会使他,使苏普鲁戈夫见怪呢?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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