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坡煤窑演义（９） [复制链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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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石坡煤窑演义（９）
康濯
却说当时玉宝跟牛宝他嫂谈说了一阵，又吞了两粒大烟丸，不觉精神一振，就明着把自己的主意告给女人道：“聚宝他老人家能给咱们赏脸，咱们还能说个不？再说，咱一个受苦人，凭跑腿吃饭，也没什么翻脸不认人！喜禄爷嘛，也能算是桌面上人物，他跟聚宝老人家有什么搁不住，自己还不会圆转？就是他二人圆转不了，那也不与咱相干，咱侍候侍候聚宝老人家的，怕什么！”但女人总有点胆小，还是翻着眉眼安插他道：“这两家都是当村当家的，一个旗杆，一个不是摇钱树吧也差不多，得罪了谁也背兴呀！我说，你不能想个法把两边都闹得圆圆乎乎的？”玉宝觉着女人这话倒还是体贴自己，忙说：“我自有办法，你放心。”说完，他往炕上一躺，一边想主意，一边两眼望着炕上女人裁衣裳的手，迷迷盹盹地不觉就睡着了。
这时牛宝回来了。玉宝跟他嫂的事，他是见惯了的，并不稀罕；但他嫂告给了他聚宝老人家找玉宝的事，他却忍不住，也不听他嫂的话，忙忙推醒玉宝，劈头劈脑就问道：“怎么？聚宝不高兴喜禄开窑？聚宝想扯喜禄的腿？聚宝想拉你帮他？聚宝……”玉宝连忙止住牛宝道：“你这放什么鞭炮啊你？一连串聚宝喜禄的，也不怕房中有鬼窗外有人？”说着，他又朝女人眼睛一斜：“我就怕你告给他的！他说话没稿子，顺口溜给你浑村一筛锣，你说咱们还吃饭不？”女人也眼睛对玉宝一瞟，不高兴地背过身去；牛宝却一只脚往炕沿一踏，说道：“玉宝哥你这还算个男子汉？咱们什么人没见过？为什么生生受人家喜禄跟大三的气？以前喜禄赏咱脸，咱也是给他卖力气，也没白吃他的；如今他不赏咱们，咱们不行换个买卖？这回又是个大富大贵的好东家，平日咱使劲爬也爬不上哩！还能撂了不干？反正咱穷人为的嘴，谁养活咱跟谁跑腿，咱还怕谁咬了咱个球！哼！咱们要是跟聚宝窜连上，他喜禄就是恨了咱们吧，怕他连哼也不敢哼哩！”牛宝又挥胳膊又拍巴掌的，气得玉宝连嚷“算啦！算啦！”他嫂也“卟哧”笑起来了；玉宝赶忙把牛宝拉过一边，三个商量开了主意。
九　阴谋
第二天，玉宝心里拿定了个准主意，去找聚宝那个管家的。那人是聚宝的侄儿，跟着聚宝长大的，虽说没念过书，却很会调理聚宝的家业；那人长得干巴瘦小个，仗着叔父腰板硬，在黑石坡也就是个一村的英雄，办起事来，一句话，干干脆脆，谁要哼哈半句，他就脖子一硬脑袋一歪，象要豁出个脑袋跟人拼命一般，吓得谁也心发凉腿发抖；当地人们管脑袋叫“大脑”，因此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乾大脑”。这时玉宝找着他，拐弯抹角地探了探口风，从他的话里边，听出来自己对聚宝的心事揣模得没走眼，不觉心中高兴，就忙向他诉说起自己的冤屈；但他却不耐烦，说道：“你噜嗦这些干什么？你要不背上喜禄大三的冤屈，我叔还找你？”说着，他脑袋一歪，教训玉宝道：“记着！跟咱叔侄俩帮忙，可跟你给喜禄办事不一样！咱们没工夫听那些闲话！有本领你把事办成，要什么有什么！去吧！”玉宝挨了这么一顿训，心中反倒舒舒坦坦地，回头就想了个巧主意，一口气往喜禄家走去。
喜禄见了他，信口问他道：“这两天作什么营生来着？”他道：“这两天么？喜禄爷！不瞒你说，听到个风声，给你透一透！”喜禄道：“你去阳泉了么？又是什么货有了行市？”他凑近喜禄跟前说：“不是。我听说聚宝老人家很赏识咱这大窑，想入几个股子；确不确不敢说，可不能不透个讯。”喜禄不觉大吃一惊，心想：他那福份，自己滚十座八座窑也不稀罕，怎么那末小气，倒要跟我这买卖人勾扯？早先我请他入股他不入，这会要入股，却又不当面说明，也不派人送句话的！这么一想，也就明白了一点上回聚宝要他顶社首的意思，不免心眼不痛快，也没打问玉宝这话是从那里听来，就勉强答道：“那好嘛！玉宝，你就去走一遭，对他老人家说我手头正紧，请他秋后帮补个垫本；他老人家要乐意，反正秋后咱们也是砸股子干，就请他老人家入股领头也行。去吧！说话稳实些，见不着他老人家，找乾大脑也行。”玉宝一听，满心欢喜；原来这就是他自己想出的巧主意：让喜禄让一步，让聚宝沾一手，不是两面都圆圆乎乎了么？不是他倒能吃两面饭了么？他又一口气跑到聚宝家，正式求见聚宝去了。
不想这回聚宝见了玉宝，却跟头一回大不同。聚宝正喝了点酒，坐在炕上，两眼红红地，望了玉宝一眼，回头喊道：“白泉家！烟丸！”这里玉宝心眼卜通发跳，站得远远的说：“喜禄爷说的：他手头不宽裕，秋后求你老人家帮补点垫本开窑；你老人家要是乐意嘛，反正秋后他也是跟人碰股子闹，就请你老人家入点股领头干，要不就出借条。喜禄爷这可是真心实意。”聚宝一听，忙把炕桌一推，手指玉宝直问道：“你不是给乾大脑说过，打算跟我吃两天饭么？怎么这会又说些不象要吃饭的话？”说着，他往炕桌上就是一巴掌，骂道：“他真心实意为什么不早说？他这会送人情哄骗谁？他病得起不来炕么？为什么自己不来？”说着，聚宝鞋也没穿，脚上一双雪白的凉袜，就往炕下一跳，正碰见白泉家给他送大烟丸来，他冲着使女嚷道：“你上这干什么？”吓得那使女忙退回去了；只见他狠狠鼓着一对红眼珠，肥脸上的肉一动一动地，伸出一个胳膊对玉宝道：“去！去告给喜禄！就说我聚宝穷得嘴也顾不住，可不敢心高妄想给他大窑入股子！就说有朝一日我没吃的，还得求他赏脸哩！哼！”说完，他往炕沿一坐，紧闭住嘴，肥脸上的肉却动得更厉害了，两个鼻孔直呼呼出气，真象要跟人打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