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的阶级性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史料的阶级性
荣孟源
一、史料的重要
“历史科学的最首要的任务，就是要研究和揭明生产的规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发展的规律，社会经济发展的规律”①。要完成这个任务，并不是说：“以抽象的社会学的规式，代替了历史之有系统的讲述”②；更不是说：“曲解了历史的事实。从今天的观点上来说明它，而不是根据产生历史事变的这些条件的观点来说明它”③。恰恰相反，而是说：要“按照年代的次序，讲述最重要的事件和事实，以及历史人物的特点等”。“只有在这样的基础上，正确的分析和正确的总结历史事件，才有可能”②。因为“马列主义是科学，科学是老老实实的学问”。科学的态度，“就是实事求是的态度，而要这样做，就须不凭主观想像、不凭热情、不凭书本，而凭客观存在的事实，‘详细占有材料’，从这些事实中材料中引出正确的结论。这种结论，不是甲乙丙丁的现象罗列，也不是夸夸其谈的滥调文章，而是科学的结论”④。
譬如说，我们都说蒋介石是人民公敌，这是根据蒋匪在辛亥革命时，刺死革命领袖陶成章；一九二七年叛卖革命；一九二七到三七年，十年间屠杀了无数人民，断送了东北、热河……等许多国土；八年抗日战争期间，与日本帝国主义及汉奸汪精卫或明或暗的勾结，破坏人民抗战；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以后，又把中国主权出卖给美帝国主义，大举攻击中国人民……等等罪行的具体事实而得出来的结论。我们都说只有中国无产阶级在中国革命中能成为领导的力量，这是根据：农民阶级是二重性的，在几千年封建历史中，农民能打击封建统治者，却不能推翻封建制度，农民阶级是中国革命的主要动力，却不能领导中国革命胜利。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具有先天的软弱性，近五十年来，他们在革命斗争中，处处表现了动摇，对反革命妥协，不能也不敢团结全国人民，他们也是中国革命的动力，却不能领导中国革命胜利。中国无产阶级在革命斗争中，比任何别的阶级来得特别坚决和特别彻底，近三十年来，他们领导了一九二五到二七年大革命，一九二七到三七年土地革命，八年抗日战争，与最近几年的人民解放战争，确是中国革命的先锋队，他们提出了正确的革命斗争纲领，能团结全国人民；再按世界的、中国的具体环境来看，也只有中国无产阶级领导的中国革命才能胜利，种种事实而得出来的结论。因此，这种结论是正确的，获得了全国人民的赞同和拥护。蒋介石匪帮，“把政治基础置于帝国主义的妥协协定之上”⑤；“政府是个衙门”⑥，官吏“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⑦；军队“祸国殃民”⑧“只好视为土匪”⑨；匪徒们尽管自吹自擂“伟大的领袖蒋介石”等滥调，但是中国人民把“蒋委员长万岁”，改成了“蒋委员长万税”。连国民党内部也流传着：“中正不正，总裁独裁”的话。满清政府压榨得“百姓颠连困苦”⑩，激起太平天国革命运动，汉奸们尽管叫嚣，“列圣（指满清各皇帝）深厚之仁”，太平军是“残忍惨酷”（十一）等滥调，但是中国人民却是拥护太平军反对满清政府，太平军“至争迎之，官军（满清军）至皆罢市”，真逼得汉奸们哀鸣：百姓们“恨贼（污蔑太平军之称）者虚，资贼者实，尤为可虑！”（十二）。
总之，只有根据真实材料得出来的结论，才是科学的，才是人民所需要的；此外不根据具体事实的滥调，一定为人民所唾弃。毛泽东同志指示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十三）这个原则用在研究历史上，就是没有详细占有历史材料，不能研究历史。由此可知研究历史，史料是最重要的。
二、史料都有阶级性
史料范围很广，一切书籍、报章、档案、信札、艺术品，以及金石等；从各种实物到各种传说，凡是阶级斗争、人类与自然斗争所遗留的痕迹，无一不是史料。大堆庞杂的史料，怎样搜集、分类、考订、保管、运用……等等，都是研究历史的人所应当注意的，而其中首先应当注意的，就是史料的阶级性。
“原始的公社的瓦解，社会开始分裂为一些特殊的，归根结底互相对抗的阶级”。“一切至今存在过的社会的历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就是用文字传下来的全部历史”（十四）。一切文字的史料，都是某一阶级在阶级斗争中所用的武器之一，什么“超阶级”的东西，事实上从来没有。一九四九年元旦蒋介石的新年文告，一月十四日毛主席的关于时局的声明，这两个文件，都是史料，可是代表着敌对的阶级。蒋介石代表大地主，大买办阶级的利益，提出“和平”条件是保存伪宪法、伪法统、匪帮武装、和卖国条约等等；毛主席代表中国人民的利益，提出和平条件是废除伪宪法、伪法统、匪帮武装、和卖国条约等等。所谓“超阶级”的新闻界，对于这两个文件的报导，也并不能超阶级。合众社说：“蒋政府是渴望和平”（十五），这是司徒雷登“过去所一直亲自努力以求的东西”（十六），显然是帮助美帝国主义和蒋匪帮来欺骗中国人民。电通社说：“国民党当局加紧他们的和平攻势，他们希望借此在中国解放区散播混乱，并将中国人民的胜利骗去。”（十七）揭穿了蒋美的阴谋，显然对中国人民是有利的。由此可知，一切文献都有阶级性。
翻开书本来看看，一部二十四史，从头到尾总是歌颂以皇帝为首的地主阶级，污蔑农民与一切劳动人民。张献忠军纪严明，他禁止士兵扰害地方，如有“扰害地方者，许彼地士民锁解军前正法，如容隐不举，一体连坐”（十八）；明末中国人口总数约为一万万二千余万口（十九）；而明史却说张献忠“杀男女六万万有奇”（二十），可知明史完全是代表封建地主阶级来污蔑农民起义军。地主阶级内部，有大地主小地主之不同，有在朝在野之区别，有因同乡、同族、亲戚、派系而分成的集团之斗争，他们在著作中都是抬高自己，打击敌人。如曾国藩集团的薛福成在书中攻击左宗棠（二十一），张之洞集团的于汝庸在书中攻击李鸿章（二十二）。他们互相揭发，暴露了他们的罪恶的某些真象。地主阶级一齐压榨农民，而他们又互相倾轧，旧史籍都掌他们手中，所以正史、野史都一致污蔑农民，而其记载虽有许多不同，却没有“超阶级”的东西。
实物一部分是阶级斗争所用的，如历史博物馆中陈列的鬼头刀，是封建统治者屠杀劳动人民的工具，其阶级性非常明确。另有一部分是人类对自然斗争所用的，很容易被人模糊了它的阶级性。在阶级社会中，人们穿在身上，吃在肚里，一切用来与自然斗争的用具，没有一种不受阶级关系所限制。错用了高一级的东西，叫做“僭越”，那是犯罪的；用了皇帝的东西，更要犯十恶不赦第六项“大不敬”的大罪，错用了低一级的东西，叫做“失身份”，被同阶级的人诽笑，怎么能说实物没有阶级性呢。到故宫博物院中看到了一把象牙编成的扇子，我们不能简单的认为这是乘凉的工具，而应当知道，这一把象牙扇子耗费了人民多少人，多少天的劳动。因为皇帝用了象牙编的扇子，而使农民与一切劳动人民只能用破翎扇，破芭蕉扇，没有扇子用；甚而吃草根树皮，以至于饿死。地主阶级的骄奢淫佚，发展了金玉珐琅等奢侈品的制造业，却残酷地压榨农民与一切手工业工人，使劳动人民极端穷苦和极端落后，不能改善生产工具，不能提高生产技术，正破坏着生产，妨害着社会进步。现在故宫博物院所保存的象牙扇子等皇帝的用具，正是地主阶级的遗物，它是地主阶级压榨农民的真实史料。只有认识了实物的阶级性，才能用实物做为史料，才能从这里引出正确的结论。
中国有些传说、神话、故事等等，是封建统治阶级所制造或改造过的东西。他们为了维持封建政体，宣传“天生民而树之君”（二十三），硬说原始人“结巢以避虫豸之害”，是“圣人教之”；“钻木取火，炮生为熟”，是因为“有圣人作”（二十四）；“结绳而为罔（网）罟，以佃以渔”，也是依靠着“包牺氏之王天下”（二十五）；把一切群众在劳动中创造历史的事实，都描绘成“圣人”的功绩，证明“圣人”是天生的人民统治者。地主阶级为了保护自己阶级的利益，在一切故事中总是嘲笑农民，以至污辱农民。而农民中间却流传着揭露地主阶级罪恶，讽刺地主阶级和反抗地主阶级的传说等等。我们认清了传说、神话、故事的阶级性，剥去其反动阶级所伪装上的外衣，才可以采用这一些史料。
三、人民处理史料的方法
剥削阶级向来是曲解历史，抹杀劳动人民的历史。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满清编四库全书，纂改、焚毁中国旧籍，严令销毁太平天国的文献遗物，直到蒋介石匪帮查禁进步书报，这是反革命阶级一贯的消灭史料的方法。因此，李自成“均田”（二十六）的具体办法，钟相、杨太“等贵贱、均贫富”（二十七）的具体办法，黄巢“起兵，本为百姓”（二十八）的具体事实，后人无法详细知道。反动阶级掩藏起历史真象以后，就来假造历史，说什么黄巢杀人八百万等等，把历代农民反抗压榨的正义的斗争，曲解成农民为杀人而造反。蒋介石对革命的人民，实行杀光、烧光、抢光政策（二十九），在湖北黄安县杀得一百七十多户的村庄，只剩下几个人，反而堆起白骨塔，无耻地宣传共产党杀人（三十）。抹煞、伪造、曲解，这是一套反动阶级处理史料的方法。
一切剥削阶级，为了其阶级利益，不敢说真话或者不敢全部说真话。蒋介石不敢说西安事变，张学良、杨虎城强迫他抗日，他承认了团结抗日，才获得释放（三十一）；却假造一本西安半月记，来欺骗人民，借以维持“委员长”的地位和威信。反革命的统治阶级一般不敢向人民说真话，不过在其阶级内部，为了商议共同压榨人民，或互相攻击的时候，有时也说出一部分真话。如那拉氏（西太后）对李鸿章、张之洞等人说：“义和团民之起，数月之间，京城蔓延已遍，其众不下十数万，剿之即刻祸起肘腋，只合徐图挽救。”（三十二）直供不讳地说明，她因义和团势力强大才改变镇压政策为利用政策，而是要在利用中消灭义和团。在秘密的场合，她虽然说了真话，而在公开的场合，她却撒谎，当义和团力量大的时候，就说：“朕待百姓如赤子，百姓亦待朕如天地”，“同仇敌忾”，与洋人“一决雌雄”（三十三），尽量拉拢义和团。当叛卖了义和团反帝运动之后，她又说：“此次祸患，实由拳民无故肇端”（三十四），“皆因诸王大臣等纵庇拳匪”，“实非朝廷本意”（三十五），把利用义和团的事实推脱得干干净净。又如李鸿章指出“刘张素昵英日”（三十六），攻击刘坤一、张之洞是英日帝国主义的走狗，是一句真话，但是他不敢说自己充当沙俄帝国主义的奴才，他把卖国的中俄密约，却撒谎说：“并无碍中国主权”（三十六）。我们处理史料，在反动阶级的言行矛盾、派系矛盾中正好寻求真实的史迹。
某一剥削阶级，当它在历史上表现其进步作用的时候，对旧统治阶级进行斗争，也曾掌握了一部分科学真理，敢说一部分真话。如戊戌变法时候的谭嗣同，代表着开明的地主富商要求转化为资本家，在当时是代表中国进步的阶级，科学真理符合其阶级利益，所以他敢说：“生民之初，本无所谓君臣，则皆民也”（三十七）这个真理。但是地主转化为资本家，毕竟还是剥削阶级，何况他原来就是地主呢？于是他不敢要求彻底的民主，仅仅希望得到一点点民权，甚至又退一步，主张：“即不能兴民权，亦当畀绅耆议事之权，夫苟有绅权，即不必有议院之名，已有议院之实矣。”（三十八）就是说，只要他们这样的绅耆有了权，那就万事大吉了。他这种民主，是不彻底的，不真实的，也就是不科学的。阶级所限制，他不敢全部说真话。我们处理这一种史料，应当弄清楚了其阶级根源，接受其真实的部分，抛弃其不真实的部分。
无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不同，他是劳动群众，社会生产的担当者，人民革命的领导者，愈是揭明科学真理，愈是老老实实的说话，就愈受人民的拥护，愈容易争取革命胜利，获得彻底的阶级解放。无产阶级的阶级利益和科学真理完全一致，所以敢完全说真话。揭穿了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罪恶，对革命是有利的，无产阶级自然要彻底揭穿它。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罪恶多得很，说也说不完，又何必假造呢。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无产阶级和群众血肉相连，自己如果在行动上，政策上发生了缺点，只有在群众面前纠正，才能取得群众的拥护，不然就会脱离群众。于是无产阶级与其政党——共产党，绝不掩饰自己的错误，相反的是进行严厉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自然没有可以隐藏的事实。因此，无产阶级不抹杀史实，不伪造“史实”，不曲解史实，不断章取义，不硬填公式，不引导着人民专注意收藏古董、专注意个人生活而脱离现实的斗争。无产阶级处理史料的方法是实事求是，不仅详细占有材料，而且是有计划的有意识的抓住典型，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处理材料。这是老老实实的科学方法，也就是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
处理史料，研究历史，真正掌握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首先必要端正了无产阶级的立场。“有实事求是之意，无哗众取宠之心”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无产阶级立场站稳了，那才能不为自私自利的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所蒙蔽，才敢坦白地说真话，才能掌握这种科学方法。
一九四九、一二、九、于华大历史研究室。
（一）斯大林：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
（二）一九三四年五月十六日苏联人民委员会和联共（布）中央关于苏联各学校教授本国历史问题的决议案。
（三）联共（布）中央关于联共（布）简明党史教程出版后党的宣传的决议案。
（四）毛泽东：改造我们的学习。
（五）蒋家官书。委员长夫妇的私人生活。
（六）蒋介石：一九三二年八月对汉口政委会讲话。
（七）蒋介石：一九三八年四月三日在扩大纪念周演词。
（八）蒋介石：一九三六年四月二十日在四川省党部训话。
（九）蒋介石：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六日在军官团精神讲话。
（十）曾国藩：备陈民间疾苦疏。
（十一）曾国藩：讨粤匪檄。
（十二）张德坚：贼情汇纂卷十。
（十三）毛泽东：农村调查序言二。
（十四）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
（十五）合众社南京一月十四日电。
（十六）合众社南京一月四日电。
（十七）电通社香港一月七日电。
（十八）大西驳骑营都督府刘禁约拓片（陆和九藏）。
（十九）明史卷七十七载男丁六千余万，加同数目的妇女。
（二十）明史卷三百九。
（二十一）薛福成：庸庵笔记。
（二十二）于汝庸：普天忠愤集。
（二十三）左传文公十三年。
（二十四）胡克家注：通鉴外纪卷一；通志卷一。
（二十五）周易系辞下。
（二十六）朱舜水集、江南见闻录等书。
（二十七）杨么事迹考证卷上。
（二十八）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四。
（二十九）一九三二年九月汉口剿匪总司令部命令。
（三十）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三日人民日报：白骨塔。
（三十一）申伯纯：回忆双十二。
（三十二）一九○○年六月二十六日（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三十日）上谕。
（三十三）一九○○年六月二十四日上谕。
（三十四）一九○○年九月十七日上谕。
（三十五）一九○○年九月二十五日上谕。
（三十六）一九○一年二月李鸿章电奏。
（三十七）谭嗣同：仁学下。
（三十八）谭嗣同书简卷一：上欧阳中鹄书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