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地位的小锤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闹地位的小锤
夏园
（一）
这一天清晨，老铁匠坐在粗胖的硬木樽上抽着烟斗，眼眉紧锁，深思苦虑，又很难过。
他的饱经忧患的老眼睛，是在钉着一柄正闹情绪的小锤。
老铁匠愁苦的沉默了好久，回头望望烧得渐渐炽盛的炉火，忍耐不住的问了：
“小锤同志，等回儿咱们就得干活啦，上级号召加紧生产，时间可太宝贵，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误，你还没想开这条道么？”
这柄小锤是不久以前才从工务科分配到这里来工作的，刚来的时候，他还不错，工作尚称安心，能够按时完成任务。后来因为大锤没有按着他的指望，落脚有时偏左一些，有时又偏右一些，于是他就不大满意大锤，认为大锤的工作能力赶不上他，待遇却比他好。他把这个意见存在心里，发展起来，更不满意自己的职务了，以为大材小用，地位太低，时常背地嘟嘟念念：
“我给大锤当个配角，没有发展前途；再说成天到晚敲着敲着，总是叮叮当当一个老调，实在枯燥，不合我的兴趣儿！”
老铁匠是最有眼光的，他早已看出小锤的工作不够安心，虽然小锤不说出来，在工作中却有意无意的表现出来了，老铁匠也是最耐心的，他对小锤劝着说：
“小锤同志，你不应该小看自己呀？大锤工作能力大些，自然重要，可是要没有你的话，谁来打楞修角，谁来指点找弯？所以说你也是很重要的，你有你的作用。”
不论老铁匠多么苦口婆心的解释帮助，小锤因为抱着个人主义，老是给自己打算，“我”字第一，就不能不计较地位，老铁匠的话在他心里，好象石片投在池里，起了几行波纹就又恢复了常态。
眼看到了工作时间，老铁匠坐不住了，急忙立起，把烟斗放在窗台上。他看了一看小锤，又望大锤一眼，下了决心，索性让小锤试着担任一下大锤的职务。
（二）
老铁匠从燃烧得十分旺盛的煤炭中间，抽出通红的铁棍，放在站得牢固的铁樽肩上。铁棍又粗又胖，黑色的皮肤这时红得刺眼，他的脾气暴燥，火星乱舞，老铁匠抓起小锤，向他说：
“你看大锤赶不上你，那么先让大锤休息一下，请你来干大锤的活，如果能行，那么就把你提拔起来。你就干一下大家看吧！”
铁樽十年如一日的立在自己的工作岗位，动也不动，从来都是埋头苦干，任劳任怨，不论多么重的工作，他都不讲价钱的负担下来。但是这回他却不同平常，瞥了一眼小锤，哼了一声，对着炉门微笑：
“你看，小锤要干大锤的活！这能行么？”
从来都是安心工作，一声不响，既不挂心前途，又不惦念地位的炉门，也很同意铁樽的看法：
“谁说不是的呀！这一行我干了二十多年，我还从来没见过小锤能干大锤的活哩！”
铁棍更不满意：
“我要求老铁匠不要叫他来拿着我开玩笑！”
老铁匠点了点头，诚恳的对大家说：
“让他试一试看吧！”
骄傲自大的小锤，听说老铁匠要分配他干大锤的活，乐的满脸射出黑光，以为这回可有了发挥天大才能的机会，应该露两手给大家看看，免得他们再瞧不起。于是他就跳了起来，也不考虑这个工作应该从何下手，叮叮当当就是一阵乱打，老铁匠几乎都掌握不住他了。
小锤没有看重这个工作，认为轻而易举，干的又很粗率；烧红的铁棍满不理会他，懒懒洋洋的散出几点小小的火星，原样变也未变。
锤樽哈哈大笑，炉门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小锤还不服气，心想：就凭着我干不好这点儿活么？于是他又纵身跳起，叮叮当当，乱干一阵。
顽强的铁棍比起先前还要不动声色，连点火星也不肯冒，而且脸色越变越青，不耐烦的说：
“真是不自量力，就凭着你能干大锤的活么？你要是什么都能干，那么这屋里谁也不用，都可以走散，留你一个也尽够了！”
铁棍说完这话，就把红脸一收，板起本来又灰又黑的神气，冷冷的瞅瞅小锤，喘了一声粗气，以后便不响了。在墙角休息的一群个头不大的碎铁，也很轻视的望着小锤，认为他太自大。
（三）
滚圆的铁棍没有改扁，志大才疏的小锤，累的张口直喘。最后他又试了一次，自觉出力颇大，无耐力量有限，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如大锤，颇有些回心转意的意思了。
老铁匠依然耐心的帮助他：
“大锤的活，总得大锤来干，你的力量不够，干不上来，可是你的工作，你要不干，咱们可就有损失啦！你要明白，你的作用也是很大的呀！”
铁樽从旁插了一句：
“我们，不论是谁，都是很重要的，按着力量大小，具体分工，缺一不可。”
“是呀！”大块的煤补充着说：“谁也不能缺少，要是没有我的话，炉子老兄就得闲起来，可是反过来说要是没有炉子老兄，我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干瞪眼，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么？”
大锤一直没有开口，这时他也忍耐不住了，简单的说：“提起前途，应该这样的看，只要咱们工厂有了前途，那么咱们全都有了前途；工厂要没有前途，咱们还有什么前途可说呢？咱们大家好好干吧，以后我有什么缺点，小锤同志尽管多提，不要客气。”
大炉、电滚、铁钳、吸收烟火的庞大铁罩、皮带、压门……都先后的发表了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大家一致的批评了小锤的错误思想。老铁匠最后着重的指出小锤的闹地位和不安心工作，乃是严重的个人主义，并且鼓励了他一番，于是，聪明能干的小锤在大家好心好意的帮助之下终于想开窍了。他惭愧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坚决的表示：
“同志们，我想错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干……”
（一九五○年一月一日于重工业部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