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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事新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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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0-03-12
第5版()
专栏:

  新事新办
谷峪
编者按:这里所刊“新事新办”和本期所刊的另一短篇《亲家婆儿》,原载《河北文艺》第四、五期。作者通过农村生活与风习的真实生动的描写,显示出老解放区农村中新旧事物、新旧思想之间的矛盾和变化:旧的正在消逝,新的正在成长。两篇的作者都是不著名的农村中的文艺写作者。像这样的作者在老解放区农村中和人民解放军中是有很多的。他们与工农兵群众有密切的联系,熟悉群众的生活。他们中间有的自己就是工农群众出身的。他们的创作技巧虽还不够成熟,但在他们的创作中,往往显露出甚至为某些既成作家所不及的对群众生活的观察与描写的能力,给人以新鲜的亲切的感觉。他们是有无限前途的。怎样去发现和具体帮助这些青年文艺作者,是当前文艺工作的重要任务之一。
王贵德头打调到区里工作的前两天,两边的老人看透了闺女儿子的心思,就愿意把喜事办了。
提起王贵德,真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女方呢,叫凤兰,那谁也知道,是个吃苦能干的生产模范,这两个人结亲,乡亲们没有不夸好的,人们在言谈话语之间,断不了提念他们。再一说他俩虽是两个村的人,可就隔着条小水沟,没有水的工夫,就跟一个村一样。王贵德也常有事找凤兰来,老大娘们看见,背地里竟叨念着说:“没过门的小俩口常在一块作活,真是个新事儿!”
凤兰的爹光盘算着粜多少粮食,结闺女买什么嫁妆了。这一天,他起了个大早儿,弄了几布袋粮食捆在小车子上,打算吃了早晨饭,赶个城里集上把东西买下。
爹刚要走,闺女就拦住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今年好容易积攒下这么点粮食,村里开会,不是说让人们在麦收以前每个人还要余下三斗到五粮食斗吗?”
爹撂下车把,一边装烟一边说:
“凤兰,你自打会作活以后,这么几年子没少替咱家出了力气,爹不能亏待你……”爹说不下去了,抽了口烟才又接着说:“我打算给你买四身衣裳,两身线哔叽的,两身花洋布的……半套木器家伙,再买上点壶碗、镜子、粉装、胰子盒什么的,你看怎么样?随心不随心?”
凤兰听了半截就笑起来了,一边笑着一边从车上往下搬口袋,爹不知怎么回事,凤兰说:
“爹,贵德不是来告诉过吗?不让咱们多花一个子儿,这年头翻身的人家儿,谁没个柜子橱的,那东西要多了有啥用?不能耕地,不能拉犁。再说花衣裳上那穿?现在可不像从前,做媳妇三年不下地,咱到人家门就得下地生产,谁还有工夫擦粉抹胭脂的?贵德是个区干部,他更不让这么办,爹!你别忙盘算这啦!”
凤兰收拾了车子,爹坐在当院的台阶上,皱着眉头低着脑袋还是在一个劲的盘算。
凤兰从草厦子里走出来,爹说:
“不粜粮食也行,咱就把小牛卖了吧,咱家也养不住两个牲口……”
“小牛更不能卖!从生下它来,我就伺候它,一年多了,也快顶用了,怎么能卖?他那边没牲口,我到了那儿种地作难,跟谁借去呀?”
爹说不过闺女,虽说心眼里觉着这么做怕让讲老礼儿的人笑话,可也没什么更好办法了。
★★★
十二月初九,是他们办喜事的日子,鸡刚叫了一遍,贵德他娘就爬了起来,一边结纽扣,一边生着气,摸到新屋里,向儿子没头没脑的嚷着:“起来!这屋子跟起了灵似的有什么睡头!”贵德睡的迷迷糊糊的,还不知是那的事呢,娘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呼呼的喘大气。
贵德揉着眼睛坐起来:
“娘,天还不明,起这么早作么?”
“起这么早?俺可得睡着了哇?你看咱家像个过喜事的气象吗?”
贵德给娘解释道:
“娘,你嫌没花轿呀?唉,这年头谁还坐花轿,再说,乡亲们都忙里忙外的闹副业,谁有闲工夫老来忙活咱来!再说,老百姓还不坐轿,咱当着个干部,还弄那套老封建玩艺?”
娘拍打着炕席,震的炕席底下的土都飞了起来:
“你说那儿的话!你娘不是那榆木脑袋,娶亲不坐轿,这年头净这么办的,俺也赞成。俺是说她娘家过的那么富裕,就一点陪送也没有哇?俺那工夫,你姥姥砸锅卖铁的还给俺买了一个躺柜……”
娘气的喘不上气来,儿子看见娘这个样,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好言好语的解劝她:
“娘,今年闹灾的地方这么多,咱这地方虽没有闹什么灾害,可咱也得节约呀!要为过这么个事,把粮食粜了,春季天可怎么办?”
娘好像没听见,还不管不顾的,自己叨唠着,唾沫星子喷了儿子一脸。
“……这个可好,手指头肚大的一点东西也舍不得给,夜个晌午,大闺女小媳妇的都来看新屋了,臊的你娘的脸真跟块红布呀似的……别看咱是小家子生长的,也看不惯这个!”
儿子还是不着急:
“你别光按着那一套老礼办新事,就说咱家吧,连条牛腿也没有,就算摆上两套大红漆嫁妆,它还能去拉犁种地喽?”
娘还不服气,仍旧高葫芦大嗓子的向儿子叫喊:
“你们就光说生产,莫非俺活了多半辈子还不懂个生产,生产是要生产,那就不顾点脸面啦?人过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大事呵!”
贵德穿了衣裳,洗着脸,天早大亮了。
“娘,这年头生产发家脸上才光彩呢,跟以前不一样了!将来咱们小日子过的火爆喽,再买那些也不晚啊!”
娘一听更急了:“傻瓜!以后媳妇娶过来,人家还给咱买?”
儿子看娘还是这么高声喊叫的,有点急了,也大声的嚷着:“咱是寻的人,不是寻人家的东西呀!”
这么一说,正说到娘的心病上去,急了,跟贵德说:
“你们在家吧,俺陪不起这个绑,俺上你姥姥家松两天心去!”
说着就往外走,正跟刚从外面进来的村长撞了个满怀。村长拿着对联是布置会场的,一听他们这儿吵嘴,就捎带脚进来看看,见老太太脸上气的呼呼的问清了怎么会事,这才连解释带劝说的算是完了事儿。
村长笑咪咪的说:“婶子,你思摸错了!比方说吧,有这么两个媳妇,一个是娘家陪送他四橱八箱,三铺六盖,可是她本人不会生产;一个呢,没有东西,光带了两只能作活的手,你挑那一个?”
贵德看娘的气消了点,也问着:“你要那个当儿媳妇?”
娘笑了:“庄稼人还是戴见作活的呗!那还用说?”
★★★
早饭后,结婚典礼的会场布置得挺好看,周围贴着许多新鲜的贺联,中间挂着毛主席的相片,还有区里给送来的礼物。乡亲们围了个滴水不透,争着看这看那,两只眼睛使不过来,大男小女的不知道在叽咕些什么。
有一个老大娘在人群里撞来撞去打听着:“哟!人们都说常见这个凤兰闺女,俺怎么没有见过人家呀?要说可就是好,俺那工夫一坐上轿,上去就头眩,花钱找罪受,这可不错,又省钱,又体面!”不知道谁这么多嘴,冲着贵德他娘就问:“咦?新媳妇那陪送怎么没摆上啊?”
娘脸红了,张口结舌的说不上个什么来,硬着耳根子臊着躲开了。
村里吹歌会的人,也来凑热闹,带着家什就吹打起来,举行结婚典礼了。村长说了个“开会”人们就像一窝蜂似的挤上来,好容易才让妇会主任把凤兰从人群里领进来。凤兰穿着蓝士林的套褂,老绿色的棉裤,脑袋上箍着块花羊肚手巾,欢眉大眼的坐在了贵德的旁边,年青的人们力气壮,拚着命的往前挤着看,伸着脖子往前挤,孩子吱吱呀呀的吵叫着。村长大声的喊:
“乡亲们,肃静点,咱们就算开会了!我先给咱大伙说说:贵德跟凤兰人家是自由对的象,人家在一块作活,谁全看谁挺能干,这才定了亲,就说凤兰吧,咱们大家也短不了听人念叨过,是个生产的好手,为了响应节约的号召,为了搞生产,人家不化冤枉钱买陪送……”
刚说到这,底下的人们又乱腾起来了,小伙子就说:
“让新媳妇先说说她们怎么搞的对象,要按当时的原样学!”
正吵嚷着,就听见外边嚷了一声:“洛凯叔来啦!”人们往外一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小老头,留着两撇小黑胡,人们一看见他,全认得这是凤兰村的村长。就见他一手牵着头小牛,一手拿着个小鞭子,贵德忙站起来,让着坐,一边说着:“怎么还牵着牲口干么?”老凯笑着说:“这是人家凤兰的陪送啊!”村长高兴的忙往屋里喊着:“婶子,忙出来看看吧,新媳妇家送了好陪送来啦!”娘三步两步就跑出来,看见一个生人牵着一头滚瓜流油的小肥牲口,倒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了,洛凯说:
“这是你们亲家的一头小牛,凤兰和这里贵德眼下算结婚了。要上这边来过日子,他听说这边没牲口,作活遭难,给你们这条小牛,就算是陪送……”娘多半辈子没有养过牲口,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伸出手来想摸摸小牛的脑袋。小牛呢,摇着尾巴,伸出舌头,舐舐这舐舐那,蹬蹬蹄子又刨刨地,黄黄的小绒毛,白头心,一看就是有力气能干活的样儿,真是爱煞个人!娘,张着没牙的嘴,光是笑,蹩了半天才说了这么句话:
“儿不在家,俺没喂过牲口,这可倒遭了难啦!”
人们全哗哗的大笑了,村长说:“婶子,你真是欢喜胡涂了,你就忘了你新娶的媳妇是个生产模范啦?”
洛凯给娘解释着:“这小牲口,还是凤兰喂养大的哪!”
老大伯们有的挤过来,端相着牲口,看看牙口,又看看四蹄,抚摸抚摸毛皮,又拍拍大胯。老大娘们也想挤着往前看,这工夫,下边又乱起来了:
“看这多好,实打实的真顶用!”
“你看人家模范人,净做模范事!”
这村的妇会主任对几个跟她站在一块的妇女说:
“咱这村可算有福啦,过两天咱们热热闹闹的搞生产吧!”
媳妇们也乱叽叽着:
“俺那工夫怎么想不起这个法儿来,摆着套死嫁妆,吃不的嚼不的,那如这能生产的活物好?”
人们一边乐着,一边说道着,大伙非让贵德娘讲讲话不行:“添人进口的,这是大喜事,非说道说道不可!”
娘让人们架把着,挤到了儿子媳妇前头,她看看儿子看看媳妇,又看看老乡亲们,心眼乐的光想笑,可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呆了半天,才说:
“俺是个老脑筋,这工夫俺捉摸过来啦!这年头新事就得新办……”
人们哗啦的一下子全笑了。有好些日子,人们还传说着这件新式结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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