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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租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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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6-10-21
第2版()
专栏:

三月的租界
鲁迅
今年一月,田军发表了一篇小品,题目是《大连丸上》,记着一年多以前,他们夫妇俩怎样幸而走出了对于他们是荆天棘地的大连②——
“第二天当我们第一眼看到青岛青青的山角时,我们的心才又从冻结里蠕活过来。
“‘啊!祖国!’
“我们梦一般这样叫了!”
他们的回“祖国”,如果是做随员,当然没有人会说话,如果是剿匪,那当然更没有人会说话,但他们竟不过来出版了《八月的乡村》③。这就和文坛发生了关系。那么,且慢“从冻结里蠕活过来”罢。三月里,就“有人”④在上海的租界上冷冷的说道——
“田军不该早早地从东北回来!”
谁说的呢?就是“有人”。为什么呢?因为这部《八月的乡村》“里面有些还不真实”。然而我的传话是“真实”的。有《大晚报》副刊《火炬》的奇怪毫光之一,《星期文坛》⑤上的狄克先生的文章为证——
“《八月的乡村》整个地说,他是一首史诗,可是里面
有些还不真实,象人民革命军进攻了一个乡村以后的情
况就不够真实。有人这样对我说:‘田军不该早早地从东
北回来’,就是由于他感觉到田军还需要长时间的学习,
如果再丰富了自己以后,这部作品当更好。技巧上,内
容上,都有许多问题在,为什么没有人指出呢?”
这些话自然不能说是不对的。假如“有人”说,高尔基不该早早不做码头脚夫,否则,他的作品当更好;吉须⑥不该早早逃亡外国,如果坐在希忒拉⑦的集中营里,他将来的报告文学当更有希望。倘使有谁去争论,那么,这人一定是低能儿。然而在三月的租界上,却还有说几句话的必要,因为我们还不到十分“丰富了自己”,免于来做低能儿的幸福的时期。
这样的时候,人是很容易性急的。例如罢,田军早早的来做小说了,却“不够真实”,狄克先生一听到“有人”的话,立刻同意,责别人不来指出“许多问题”了,也等不及“丰富了自己以后”,再来做“正确的批评”。但我以为这是不错的,我们有投枪就用投枪,正不必等候刚在制造或将要制造的坦克车和烧夷弹。可惜的是这么一来,田军也就没有什么“不该早早地从东北回来”的错处了。立论要稳当真也不容易。
况且从狄克先生的文章上看起来,要知道“真实”似乎也无须久留在东北似的,这位“有人”先生和狄克先生大约就留在租界上,并未比田军回来得晚,在东北学习,但他们却知道够不够真实。而且要作家进步,也无须靠“正确”的批评,因为在没有人指出《八月的乡村》的技巧上,内容上的“许多问题”以前,狄克先生也已经断定了:“我相信现在有人在写,或豫备写比《八月的乡村》更好的作品,因为读者需要!”
到这里,就是坦克车正要来,或将要来了,不妨先折断了投枪。
到这里,我又应该补叙狄克先生的文章的题目,是:“我们要执行自我批判”。
题目很有劲。作者虽然不说这就是“自我批判”,但却实行着抹杀《八月的乡村》的“自我批判”的任务的,要到他所希望的正式的“自我批判”发表时,这才解除它的任务,而《八月的乡村》也许再有些生机。因为这种模模胡胡的摇头,比列举十大罪状更有害于对手,列举还有条款,含胡的指摘,是可以令人揣测到坏到茫无界限的。
自然,狄克先生的“要执行自我批判”是好心,因为“那些作家是我们底”的缘故。但我以为同时可也万万忘记不得
“我们”之外的“他们”,也不可专对“我们”之中的“他们”。要批判,就得彼此都给批判,美恶一并指出。如果在还有“我们”和“他们”的文坛上,一味自责以显其“正确”或公平,那其实是在向“他们”献媚或替“他们”缴械。
(一九三六年)四月十六日。
注 释: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五月《夜莺》月刊第一卷第三
期。鲁迅逝世后由许广平编入《且介亭杂文末编》。
②大连在当时是日本的“租借地”。
③《八月的乡村》,田军写的一部小说,一九三五年八月出
版。书中描写了九一八事变后东北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
抗日斗争事迹,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不抵抗政策。小说出版
前,曾由鲁迅校订和作序。
④“有人”,是狄克文章中的原话,实际指周扬他们。
⑤《大晚报》,一九三二年在上海创刊的反动报纸。副刊《火
炬》由反动文人崔万秋主编,是周扬等“四条汉子”鼓吹投降
主义的“国防文学”的重要阵地。《星期文坛》是《火炬》的专栏。
⑥吉须,通译基希,德国报告文学家。九一八事变后曾来中
国,著有《秘密的中国》等书。
⑦希忒拉,通译希特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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