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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鲁迅日记》杂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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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7-10-19
第3版()
专栏:

读《鲁迅日记》杂记
川岛
《鲁迅日记》始于一九一二年五月五日“抵北京”,止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十八日“星期”,次日晨五时二十五分,我们的这一颗多么明亮的大星在上海陨落!当时曾经有多少人为之心碎,落泪,这些想起来象是眼前的事,离现在却已四十一年了!
我们读《鲁迅日记》,可以看到有一条革命红线贯穿在这部二十五年多岁月的记载中。鲁迅对革命者以及革命事业和新生事物的热情支持,对受迫害的弱小者的奋不顾身的护卫,坚持真理,捍卫真理,不绝地追求真理等等,都一一反映在日记中,显示着分明的爱憎。有些人妄图以造谣中伤、阴谋暗箭,甚或“法律解决”等伎俩孤立鲁迅先生的幻想,都一一破灭了。
一九二九年三月十五日鲁迅先生给我的信中有这么一段:“……该前委员莅寓,当蒙交到茶叶三斤。但该委员非该巽伯可比,当经密斯许竭诚招待,计用去龙井茶价七斤,殊觉肉痛。幸该员系由宁回平;则第三次带茶来沪之便人,决非仍是该委员可知,此尚可聊以自慰者也。”
近来有不少同志来问起:这封信中的“该前委员”是谁?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有可带茶叶给鲁迅先生并且和许广平大姐熟识、受她“竭诚招待”,做过“委员”、又经沪北去的人有谁,一时记不起来,也就不能答复。后来在《鲁迅日记》中读到一九二九年三月十三日记的“下午吕云章送来矛尘所代买茗三斤”,才想起“该前委员”即吕云章。
吕云章在女师大风潮时和许大姐曾并肩战斗过,我就在这时和她相识。但后来她却在杭州充任过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委员。当时我家居杭州,上海给我寄来的《语丝》总被扣,我曾问过她是为什么,她的答复是:“因为《语丝》是不革命的。‘革命尚未成功’?!”当时杭州很时兴讲革命,“反革命,假革命,不革命”的帽子也是满天飞的。她私下也表示一点对扣押《语丝》的不满。后来吕云章虽然被“革”掉了“委员”头衔,但她从女师大风潮时同黑暗势力斗争的学生代表到混迹国民党官场,走了一条明显的下坡路。这也正是鲁迅先生称她为“前委员”,对她不表欢迎的原因。她当时常来我家,要回北平(即今北京)时便托她给鲁迅先生带去三斤茶叶。时隔多年,我早把这事忘怀了。——现在我在读《鲁迅日记》时才找到了答案。也因之感到在读《鲁迅日记》、《鲁迅书信集》或鲁迅先生的其他著作时,都应当互相参照,才能理解得比较深入些。
鲁迅先生在《日记》中对人对事,常有评论,如:“不佳”、“甚不佳”、“亦不佳”、“殊不佳”、“甚劣”、“甚佳”、“颇佳”、“可谓异矣”、“妄极”、“浅妄极矣”、“无耻之尤”、“无耻”、“豚犬”、“大蠹”、“狺狺如犬啮…”,以及在一九一二年六月十一日,记着“至广和楼观新剧,仅一出,曰《江北水灾记》,勇可嘉而识与技均不足……”等等。这一些在二十五年多的岁月里,一百多万字的作品中,虽然比重很小,但足以显示他的立场、观点和明确的爱憎了。
在《鲁迅日记》中常有“赙一元”“赙二元”字样,但在一九三三年五月十一日记着“……午后寄紫佩信并赙李守常泉五十元,托其转交”。鲁迅先生和李大钊同志是《新青年》时代的战友,北京大学的同事,鲁迅先生离京南去后,彼此没有什么联系。一九二七年李大钊同志在北京被害时,鲁迅先生正在广州;一九三三年五月,已经是“九一八”之后,在北京的守常先生的朋友们,要来为他举行安葬并募捐赡养遗孤。其时鲁迅先生已被“通缉”,生活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下和反革命“围剿”中,经济也比较拮据,却于得到消息后,立赙五十元,辗转托人送来。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说明鲁迅先生对革命事业以及革命者的深切关怀和支持,毋须说“生死见交情”一类的话了。
我还可以再举一个例: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四日的日记:“……晚得春台信,其字甚大。”仅仅“其字甚大”四个字,也显示了鲁迅的爱憎。这是有缘由的。春台,绍兴人。曾留学法国,会画画,也会写文章,写过《山野掇拾》和《大西洋之滨》一类的游记,在我们年轻人的伙伴中是名气较高者之一。记得鲁迅先生和我说起过:“春台快要成为阔人了”,以及“学画的不画画,却写起文章来”等等,也许鲁迅先生早就对他有点看不惯了。春台兄弟俩在上海时,和北新书局老板李小峰以及北新书局的关系都很好,曾帮过北新的忙。后来听说因为一些私事和李小峰闹开,就脱离北新,和国民党中人办起一个“嘤嘤书屋”,并且印行杂志,名曰《贡献》;又去投靠“新月社”,要和徐志摩、梁实秋等人打成一伙了。鲁迅对青年人为私念而走上邪路的,终觉得是憾事,给我的信里曾说到“伏园则在办一种周刊,曰:《贡献》(实在客气之至)”(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九日)。在另一封信中说“对于《贡献》,渺视者多”(一九二八年五月四日)。而伏园和鲁迅先生也不多见面,正在慢慢地疏远。这时节,是否春台以为快要功成名遂,即所谓“快要成为阔人”,很自然地就傲慢起来,给鲁迅先生的信,也便忘乎所以,“其字甚大”了。
我只是听人说过,章太炎先生被袁世凯软禁在北京时,段祺瑞写信给章先生为袁世凯辩解,太炎先生回段祺瑞的一封信,用七张信笺,写了十四个字。想来春台信中所写的字还不至于这么大吧。
写到这里,我想起在《鲁迅日记》中鲁迅买书的事来。他曾买了周作人的《看云集》和《周作人散文集》,还有徐志摩的《爱眉小札》等。古语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常常剖析自己,是为了知己,看反面材料,是为了知彼。我想到鲁迅先生在几本杂文集后记中所引用的反面材料,其目的也是为此。
我们应当把《鲁迅日记》看作鲁迅先生一生战斗中的又一道壕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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