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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犟人”小传〔革命故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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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8-01-19
第4版()
专栏:

“老犟人”小传〔革命故事〕
上海崇明县竖河公社堡西大队社员 方伟
在我们海岛,人人都晓得凡是被称为“老犟人”的,脾气就一定是非常难弄——倔犟、固执、爱顶牛。横切萝卜竖切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说我们东风生产队六十一岁的洪大爷吧,人们都叫他“老犟人”。尤其是前两三年,洪大爷的脾气变得更绝,背地里常有人对他翻白眼,骂他是“泥络环”、“老顽固”。也有人却不以为然,说他“犟出名堂来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方圆十几里内,除了东邻西舍,南宅北宅,都是只听说有个赫赫有名的“老犟人”,却不知道他姓啥名啥。
我刚从学校毕业回乡,一切都觉得很新鲜,也想对“老犟人”作一番研究。比如:他为什么犟?犟得有没有道理?俗话还说“犟得有理是好汉”呢!初看“老犟人”时,觉得同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中等个儿,花白的鬓发,额上的皱纹深深的,穿一身家织的老蓝布衣裤。平时不声不响。就这么一个平常又平常、普通又普通的老头,几乎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但“老犟人”有个特点尽人皆知:不管是走亲戚、上街,还是开会,只要一出门,肩上就背个柳条筐。沟边的废铜烂铁,路旁的碎砖碎瓦,直到一张废纸、一把柴禾,他都要捡到筐里。日积月累,“老犟人”的场院里,便一摊一摊地堆满了废铜烂铁和砖屑之类的东西。
这是我最初观察“老犟人”所得到的印象。其实,不直接打交道,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些什么特点和犟到何等程度的。因为我和他同一个生产队,开会在一个屋里,劳动在一片地里,接触一多,有一天轮到“惩罚”我了。那时节,清明刚过,海岛上洒了三天长蘑菇的毛毛雨,正是春培、追肥、捉“黄墩”的好时候。那一天浇氨水,我正好和“老犟人”搭配一档。刚派完工,我的心里就有些发毛,再加上地又滑,所以不是脚底下踩了青苗,就是泼出去的氨水不均匀。“老犟人”一看,先是用眼睛瞪我,接着是重重地咳嗽,最后,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就气呼呼地说:“看你这慌里慌张的样子,象做生活吗?学种田,看四方,不要眼睛朝着天。握粪勺柄不是拿钢笔,不费点吃奶力气,能浇好地?”一顿抢白后又指点我:“跨步要大一些,插空站。泼氨水时手腕子转,不要连胳膊动。”试验一下,真有效果。但我心里还是咕嘟着:这个“老犟人”,你不能轻声说吗?嚷得满田都是回声,叫人听了多不好意思!
就这样,也象有些人一样,由于我对“老犟人”总有些不好感,暗地里有时也少不了翻他几下白眼。过了一些时候,当我从一些老一辈的贫下中农那里,知道了“老犟人”得名的一段来历以后,便开始对这个老人产生敬意,并且再也不敢翻他的白眼了。
解放前,“老犟人”在一个姓施的地主家里放牛。有一次,他不小心把一只碗打碎了,老地主爱财如命,伸出拐杖没头没脑地揍他。他火了,把拐杖夺了过来,往膝盖上一掰,红木拐杖顷刻变成了两段。老地主恼羞成怒,纠集家丁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却始终没听见他哼过一声。当天夜里,他一气之下,趁更深夜静的时候,一拳打瞎了老地主的一只眼,只身逃出,奔到江堤上,一个鹞子翻身,跳到长江里,游到了对岸……从此后,他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犟,“老犟人”这个大号便叫开了。
合作化时期,“老犟人”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好是坏肚里却象镜子一般亮堂。他坚信一条,走毛主席指引的道路。他把土改时分到的土地、牲畜全部入社,老伴思想一时拐不过弯来。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条绳子两头拉,不要“嘣”么?老伴扬言要和他离居。“老犟人”不管这一套,还是报名入了社。虽然人们还是称他“老犟人”,不过口气中却越来越增加了钦佩的意思。
使我感动的还有前年发生的一桩小事。我们生产队附近正是大队的小学校,每逢下雪落雨,进进出出的这条路,又粘又滑,一些小学生有时把胶鞋粘在泥里,急得直哭。“老犟人”不声不响,把自己多年拾来的碎砖全部平铺在这条路上。有人问他:你不是要砌房子么?这碎砖铺了路多可惜!啥时才能拾满这么多呢?这一说,气得他两个鼻孔一抽一瘪,“你不舍得,就勿要拿出来嘛!”也有人说他真傻,可他只当没听见,还是继续干他的。路铺好了,小朋友们再也用不着愁下雨天了,见到“老犟人”,都热情地叫他“老犟人爷爷”。他呢,只是板着脸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象我一样,对“老犟人”的看法逐步有了改变的。因为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老贫农,在政治斗争中还曾经掀起过一点不算太小的波澜呢。
有一件事现在想来对我印象最深,也最感动人。前年“三抢”时分,虽说是大忙季节,但市里下来的一个干部却不顾农时,不管生产,只管拿着一张报纸大声嚷嚷:今天学习报纸上“梁效”的一篇重要文章,明天又是学“罗思鼎”的。老是这套名堂,耳朵里快长老茧了。不少社员便往墙角里一靠,趁机养神,打起瞌睡来。嘿,“老犟人”比我们更有趣,背起他那个柳条筐,转身就往外走,嘟哝着:“啥‘狼笑’‘狼哭’的,啥螺蛳丁、钉螺丝的,还不如我拾一筐砖!”引得满屋子哄堂大笑起来。结果这次学习没有学成倒是小事,“老犟人”因为说了这句话,招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那位干部说他是老顽固,有意破坏学习,还厉声责问:“你知道梁效是谁吗?是代表中央的!”“老犟人”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把小凉帽取在手中,一边扇风,一边回答:“人不怕鬼,你吓唬谁?解放这么多年,大会小会听广播,也听明白了一些道理,我只知道干社会主义没有错!可是它为啥不宣传抓革命,促生产?动不动就是‘走资派’,动不动就是打翻在地?我看有的人是红鼻头、绿眼睛的鬼——不安好心!”这一下,会场上可热闹了。“老犟人”说出了贫下中农的心里话,我听听、想想,觉得这老人真是了不起!——他认准了一条理,看清了一条路,就走到底。有的社员也说:“‘老犟人’说的,就是咱们心里想的。种田的一说生产就是一顶帽子什么‘论’,这个田那格种法?这种人吃不吃五谷杂粮?是不是要弄到大家都喝西北风才算数?!”“对!对!说得有理!”众人齐声响应:“天上有不吃饭的仙人,地上没有不吃饭的凡人。这辰光季节不饶人,咱们还是多拔一把秧,多插一行稻要紧!”等那位市里的干部连声说“不得了!不得了!这就是‘土围子’,‘土围子’就在这里”的时候,“老犟人”已经背着柳条筐走出了半里路外。一路上,照例是看见有点用的东西就往筐里捡。然后,下得水田,操起犁耙,便干起了他的老行当——耕地。只听他一声吆喝:“驾——”那声音拖得特别长。“叭、叭、叭”三声响鞭,也甩得比往日格外清脆、有力!不一会儿,我们也都跟着到了地里。拔秧的手中一片绿,插秧的撒下满天星,你追我赶,干得热火朝天。
“老犟人”犟得出名,但如今不象从前那样不声不响,有时也说说笑笑了。大伙儿仔细总结了他变化的原因,一致认为:打倒了“四人帮”,他心宽了,脸上那深深的皱纹也舒展了,还新添了笑容。十一大召开的喜讯传到海岛,我们青年业余文艺宣传队便排开了节目。那天晚上,我们正在学唱自编的一只新歌,歌词头两句是:咿哟嗨,哟嗬嗨,北京的喜讯传下来……正唱得起劲,一听外面有声音,原来“老犟人”也在窗外,一边看我们排练,一边“咿哟嗨,哟嗬嗨”的唱呢!不过,总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犟劲没有变。“双抢”一结束,大队组织了青年突击队去加固堤岸搞防汛,“老犟人”六十岁出头,自然算不上青年,再加上有腰痛病,却硬是要参加突击队。大家劝他别去了,你知道他瞪大了眼说什么?他说:“打倒了‘四人帮’,又开了十一大,大干社会主义,我能闲得住吗?你们知道在旧社会做长工、讨饭的滋味吗?一把老骨头为社会主义散了架,心里也甜,你们懂吗?”这一次,“老犟人”又胜利了。大队党支部非但同意他去,还在大会上正式宣布,任命“老犟人”作我们青年突击队的顾问。说真的,我们早已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位老人了!大家还暗地里咬耳朵:看这新官上任点哪三把火!嘿,可有意思了,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老犟人”先是照例背着柳条筐到各处走走、捡捡,最后挨个儿上突击队员家门问:毛主席著作带了没有?华主席的政治报告带了没有?新党章带了没有?……
这就是“老犟人”的一段故事。从大堤上回到生产队不久,“老犟人”又调到公社农田基本建设指挥部,还是当顾问。去报到那一天,肩上还是背着柳条筐。到公社当顾问不久,听说新鲜事儿又有了不少。公社广播站刚要我去采访一下,写个表扬稿,这里就暂且不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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