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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心不可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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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01-11
第3版()
专栏:

民心不可欺
北京市设备安装公司 程景海
一九七六年四月三日
一早,准时到西单一路汽车站等车上班。等车的人很多,车一进站,我拚命往上挤,倒不是为了抢座位,是为了占一个靠窗户近的位置好看看天安门广场的情景。可能好多人和我有同样想法,一上车,都往靠右边的地方挤。
车往前开。我把头伸出窗外,瞪大眼睛往广场的方向看去。一到广场,就发现有几个特别高大的花圈摆在广场中央,威风凛凛,显然是刚送来的。我死劲地看呀,看呀,不一会儿车子已开过广场,我心里埋怨司机:为什么不开慢点?
到了工地,刚刚开始干活,班长忽然来叫,说是传达什么电话通知,我们几个人相对看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放下工具。
通知的内容真特别,说清明节是四旧,是鬼节,不要去天安门广场送花圈,以防有阶级敌人捣乱……等等。刚传达完,人们便议论纷纷。有人说,每年清明节都扫墓,送花圈,纪念革命先烈,怎么偏偏今年的清明节成了鬼节、四旧了?
“可能今年真有鬼!”我气冲冲地嚷了一句。
下班回家,我约了几个伙伴,带着纸、笔、手电来到天安门广场。一进广场,我们看到的是花的海洋,人的海洋,诗的海洋。一个个庄重、精美的花圈,傲然挺立在天安门广场。两侧的松柏墙,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花,好象是献给总理的一条洁白、巨大的哈达。整个天安门广场就好象是总理的灵堂,庄严、肃穆。周总理的遗像,屹立在广场中央。总理好象慈爱地在看着所有广场的人民。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人太多了,我和同伴们用力往里挤。挤到纪念碑东北角,听到有人在高声朗读:“三月二五文汇报,怒问走何道?中国人民不好惹,不走苏修道!”他念一句,人们便跟着念一句,“谁敢反对周总理,终将被打倒!”人群怒吼着:“终将被打倒!”真是字字千钧力啊!我拿出纸笔,把听到的迅速记录下来。同伴见我写完了,招呼我向外挤。我刚要离开,忽觉得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压着。原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学生,把一个小本子垫在我的背上,正聚精会神地抄呢,竟没有觉察到我要离去。我嘴里答应同伴就走,脚却原地不动,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走,便不顾同伴催促,耐心地给这位小姑娘当桌子,一直等她抄完。当我挤着去追伙伴时,我才发现,不光我一个人,在这花山诗海之中,几乎都是前面的人把背给后面的人当桌子,彼此虽然不说一句话,但是心却紧紧地贴在一起。
一九七六年四月四日
我又一次来到天安门广场的花山诗海人潮之中。这里的空气比任何地方都好。这是广场,也是战场。这里的人们都是我的战友。在这里,平时不敢说的话,可以尽情地说;平时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题,在这里可以找到答案。在这里,可以抒发我们对毛主席、周总理和杨开慧烈士的敬仰之情;在这里,可以为邓小平同志说几句公道话。
我走到周总理遗像前,深深鞠了一躬,就向纪念碑东北角走去。有好多人围住一张传单。因为光线太暗,都吃力地抄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哪位同志给念念?”“对,念念!”我旁边有一个小伙子,跃跃欲试,又似乎有些害羞。忽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我来念!”听到这个声音,人们刷地闪开了一个“胡同”。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瘦瘦的青年顺着“胡同”走了进来。人们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走到传单跟前,高声念着:“敬爱的周总理,我们给您送上一朵小白花。在这片花圈的海洋中,我们的这一朵显得多么拙劣呀!可是,总理呀!您可知道,是他们不让我们送呀!”人群响起了抽泣声。“我们偷偷来到校外,一针一线地扎呀,扎呀!扎上我们的全部心血,全部的爱和恨。敬爱的总理,只有您最了解我们!”听到这里,我的鼻子发酸了。最后,他念了落款:清华大学几个工农兵学员。我望着那张年轻的脸,他大概也是个大学生吧?“再念一遍!”人们呼喊着。“换一拨,换一拨!”不知是谁在喊着。听过朗诵的同志不愿离去,但还是把位置让给了后面的新来的同志。那位青年清了清嗓子,又高声朗读起来。忽然,我身边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拚命往前挤,我用肩膀挡了他一下:“不要挤,都听得见!”那人粗暴地推了我一下。我觉得有点不对头,其他人也发觉了,人群不由得骚动起来。不一会儿,那两人已挤到朗读的青年跟前。不好,要抓人!这个想法刚掠过我的头脑,人群中就有人喊了起来:“不许抓人!”有人推了那个青年一下,叫道:“快跑!”那个青年镇定地向四周看了看,从大理石栏杆上一跃而下,钻入人群。那两个家伙好容易挤到跟前,已找不到那个青年的人影了,四周是千百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在人们的咒骂和哄笑声中,那两个家伙灰溜溜地走了。
夜深了,凉风吹动着花圈,瑟瑟地响着,显得那么凄冷;总理去世,天地同悲!
一九七六年四月五日
上午干活时心里总是不踏实,广场上那沸腾的场面时时映现在我的眼前。离下班还有一个来钟头,上午去看病的一个同事带来了天安门广场的消息,说广场上的花圈一个也不见了。这我已经在去上班的路上看到了。当时我一肚子火,车上的人们也都悄悄地骂着。后来,又听这位同事说:“刚才,有一辆广播车被砸了,车上的喇叭都砸扁了。”我听到这里,先是有些吃惊,而后又觉得痛快。我的心又飞向天安门广场。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得去看看,我要去参加保卫总理的战斗。于是我向班长撒谎说:“我家里有急事,请半天事假。”我不能讲实话呀!因为那阵子上边有指示,不让去天安门广场。
到了天安门广场,看到的是一张张愤怒的脸,人们互相探问着:“花圈哪去了?”“准是那帮家伙昨天夜里收走了。”还有人说:“那座小楼是他们的指挥部,花圈说不定就在小楼里。”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雄壮的《国际歌》声,我向那边望去,发现在唱歌的方向冒着黑烟,原来,那座坐落在广场东南角的小楼旁边,有辆小汽车起了火。我问身边的人是怎么回事?好几个人抢着回答:“这座小楼里的人收了花圈,抓了我们的人。”这时,只听得群众不断呼喊:“还我花圈!还我战友!”在悲愤的呼喊声中,从小楼里出来一个人,左手叉腰,右手胡乱比划着叫道:“这里没有花圈,你们快走吧!”“你胡说!”“胡说!”人们顺着喊声望去,见几个青年学生爬上小楼西边厕所的房顶,原来他们看见小楼后边院子里放着好多花圈。当他们把这一情况告诉广场的战友,人群被激怒了,“冲进去,夺回花圈!”人们呼喊着向楼里冲去。可是,由于一开始进去的人太少,被打了出来。于是,有更多的群众向里边冲。有一个青年,站在一棵树上,不断地报告着小楼里发生的情况。小楼里的人大概挡不住愤怒的人群,假意要浇灭烧着的汽车,竟用水龙带向人群浇来,好多群众混身被浇得透湿,有的被强大的水龙冲倒在地。
“好,冲进去了,冲进去了!”那个站在树上的青年高声报告着喜讯。厕所顶上的几个青年也不断地揭起瓦片向下边投去。我虽然看不见,但也想象得出楼里边那帮家伙一定被砸得抱头鼠窜。不一会儿,人们抬着五六个大花圈从楼里气昂昂地走了出来,人群热烈地鼓掌庆贺,自动地给英雄们让开路。他们把花圈重新放在纪念碑前,用绳子拦好。有一批人挤到小楼前,厉声斥责着:“你们不是说楼里没有花圈吗?有你们收花圈的自由,难道就没有我们献花圈的自由?悼念周总理有什么罪?”小楼里的人好象变成了哑巴,再也不敢露面了。有一些人气得冲进小楼,把楼里边的棉被、衣服等物品从窗户扔了出来。每扔出一件东西,人们便发出一阵舒心的呼声,以此来消除胸中的火气和闷气。有一个青年拿起一条烧着的棉被,冲进楼去。一会儿,门框首先着火。火势蔓延着,火舌喷舔着二楼的窗户,越烧越旺。浓烟冲上天空,群众越围越多。没有一个人想去救火。相反,拦住了前来救火的消防车。难道人们不爱护国家财产吗?不是的。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人们会奋不顾身地去抢救。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人们心中憋了一肚子气。人们对党内那几个披着红外衣、长着黑心肝的家伙实在恨透了。今天的大火,是人们胸中的怒火啊!
天色渐晚。人们再次来到纪念碑前,贴上无数刚刚写好的诗词。六点三十分,广播里传来了市委领导人让大家离开广场的讲话。我预感到:丑类们已经举起了屠刀。
我站在广场中央,任眼泪流,任寒风吹动我的衣衫。我的脑子由于紧张、愤怒、迷惑而变得有些麻木了。我茫然、痛苦地向回家的路上走着。到家以后,拿出刚抄得的诗词正准备整理,就听说丑类们已在天安门广场对悼念总理的革命人民进行了血腥的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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