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自西子湖畔的信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寄自西子湖畔的信
杭州大学 唐明
亲爱的战友：
镇压到底开始了！恐怖政策终于公开拿出来了！我刚听完联播节目，气得我的手到现在还在颤抖，几乎抓不住钢笔。
然而，人民是镇压得了的吗？不！现在，——刚刚宣布天安门事件为反革命政治事件的现在，我就偏要再讲一点杭州清明节悼念总理的活动。
总理逝世的时候，不让人民公开悼念，后来又拚命追查什么“反革命政治谣言”，人民早就憋足了气。《文汇报》两次公开攻击总理，你一定也有所闻吧？这两件事象导火索一样，人们有了反击的靶子，一腔怒火都朝《文汇报》喷去，搞得他们真是狼狈。有一篇大字报的署名是“冯火”，这是指马天水的——“冯”不是“马”添“水”吗？冯火者，水火不相容也。有一次，在市委门口，一个大胆的人在夜间刷了一条大标语：“警惕野心家章村，乔装打扮，篡党夺权！”这简直是公开点张春桥了，忙得一些人不亦乐乎，查来查去查不出人来，只好把这块标语连土带石灰一起挖掉。湖滨的大字报呀，真是铺天盖地，几乎没有一篇可以保留到两天以上的，但是有一篇龙飞虎回忆周总理的文章，贴了二十多天，一直保护得很好。想撕想盖者有，但观众如墙，昼夜不绝，人民保护了它。清明节前几天，在岳坟一带墙上，还刷了两条悼念杨开慧的标语，锋芒所指，不讲自明，看见的人都心照不宣，抿嘴一笑。有一天我去医院看病，忽见一个电线杆前围了好多人，挤过去一看，是一条标语：“打倒邓小平！”下面署名是：“南北中，12356789”。这是个什么怪名字？仔细一琢磨，原来是“没有东西，没有事（4）实（10）”。猜到其中含义的人，都会心地一笑：多么巧妙的斗争艺术！
清明节那天我正发病，呆在家里。听我妹妹回来说，前天就有人把花圈送到湖滨，到四日，湖滨已是花圈如山，诗词如海，湖滨百货商店的遮檐上面，花圈遮住了二楼的窗户。杭州玻璃厂和杭州钢铁厂的最大，直径都有两米多，中间镶着总理像，大花圈丛中夹着一个小花圈，直径只有半米，很精致，是赠给杨开慧烈士的，落款是“一个正直的中国公民”。
我无论如何在家里关不住了。第二天，妈妈陪着我走到湖滨，因为去湖滨看花圈的人实在太多了，汽车挤不上。妈妈那天特别兴奋，她退休以后，还从来没走这么多路呢！我们刚走到少年宫广场，就被检阅台上下摆满的花圈吸引住了。看到这些五彩缤纷、精心制作的花圈，我就想起你寄来的画。我想，人们在做花圈时一定也和我们在画像时心情一样，这些花圈不是一些简单的纸和绸、松柏和竹条，而是人们的爱和恨、泪与火。人们不是用手，而是用心在做呵！后来我们终于挤到湖滨，那儿的花圈和人更多。十字路口挤得水泄不通。本来就够热闹了，加上汽车拚命鸣笛，交通警也拚命叫喊着维持秩序，显得格外喧哗。在一片喧闹与噪杂声的掩护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交换着各种各样的想法、感受。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许多人涌向市委高墙。原来是几个人正搭着梯子要去覆盖高墙上的几幅诗词和挽幛。他们的第一张已经贴好，题目是“揪出右倾翻案风的总风源”。题目一亮出，人群大哗。他们正准备贴第二张，忽然梯子晃了几下，上面的人就跟梯子一起倒下来，贴好的题目也掉下来。过了不一会（好象是在辩论），忽然见整卷的大字报飞到半空，散落到人堆中，一下子就被撕得粉碎。接着，刷帚、浆糊桶，一个接一个飞到半空。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忽然，人群分作几股，追赶着四散奔逃的几个人。这时，才看见刚才辩论的地方，一辆三轮车底朝天，浆糊桶挂在树上，撕碎的大字报已经尸骨全无。周围的人都象出了一口气似的，开心地议论着，慢慢散去。
编者的话
我们今天起开始陆续选刊《丙辰清明纪事》征文稿。
《丙辰清明纪事》征文，得到全国各地广大读者的热烈支持。从去年十二月五日刊登启事，到今年一月十日，已经收到应征稿件一千六百多篇。写稿的作者，大多数是工人、青年学生、战士和机关干部。他们是伟大的“四五”运动的参加者和创造者。正象来稿的同志们所说：“人民有权利和义务用文字记下这场伟大的革命运动”。许多作者，都是以高昂的革命激情，简朴的文字，写下亲身经历，写下自己在丙辰清明节前后的所见、所闻。这是反映“四五”运动的珍贵史料。
我们将在《战地》副刊和《战地》增刊上，陆续选刊征文。
刊头题签，是茅盾同志手迹，顺此表示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