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晶莹·优美——听南斯拉夫伊万·戈兰·科瓦契奇大学生合唱团的演唱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朴素·晶莹·优美
——听南斯拉夫伊万·戈兰·科瓦契奇大学生合唱团的演唱
吕远
年尾岁末，北京雪后乍晴，远山近树清辉耀眼。这一天，我们的首都用她最朴素、最美丽的银色盛装，迎接了南斯拉夫伊万·戈兰·科瓦契奇大学生合唱团的一百零九位朋友，合唱团的朋友也用他们同这银色雪原一样朴素、晶莹、优美的歌声，回答了我们的首都。
那天夜里我在天桥剧场聆听他们演唱时，不知为甚么想象里总是出现雪原的美丽景色。一百位歌唱家站在我们面前，年轻、英俊而富于生活气息。他们来自工厂和大学，都是过去和今后不以歌唱为职业的人。歌唱，只是他们生活的内容之一，他们创造着、并享受着他们自己的音乐的美。因此，聆听他们的演唱，可以说是欣赏艺术，也可以说是在感受他们的生活。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艺术是动人的：不象专业艺术家们的艺术那样精心雕琢，也没有某些专业合唱艺术那样华贵，而是以朴实、清新、自然的艺术风格来拨动我们的心弦。就象我们在雪后乍晴见到的大地上的景色一样，清新、朴素、晶莹、美丽。
他们演唱的不少歌曲，使我们加深了对他们心灵的理解。歌声是心灵之门，从这些门窗里我们看到，某些生活经历在他们心上和在我们心上刻下了相同的斑纹。
《玛托娜·米·卡拉》是他们演唱的古典作品之一。这首十六世纪古老的爱情歌曲，在他们的表演里却做出了南斯拉夫人的新颖的解释，听来十分动人。整个歌曲里贯穿着“顿顿顿，的里的里顿”的形声词，那饱满的大和弦柔和而又深情，歌曲的旋律明快简洁，在四个声部中象一尾银鱼往来游动，使这支爱情歌曲充满真挚动人的感情。拉索的想象力如此丰富，以至于将近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能够感受到怀着真挚的爱情边奏琴边倾吐积愫的情人的可爱面影。尽管这是一首古老的尼德兰歌曲，但我却感到是现代南斯拉夫人心灵的声音。正是这种忠实于纯洁的、真挚的、无私的爱情的珍贵情操，构成了南斯拉夫人英雄性格的有机部分。没有哪一个对自己的爱人怀着虚伪、欺诈、贪婪和邪恶感情的人，能够忠实于整个民族和正义事业。我想，这大约就是他们能把这首歌曲演唱得这样感人的原因，也是所以能引起我们内心共鸣的原因吧……。我想起我们那些丰富多采的、被“四人帮”消灭了的古代和民间的健康动人的爱情歌曲，不知能否抢救出一些用多样的音乐手段再现出来，用以展示我们的民族性格。并用以沟通我们两个民族的真挚、忠诚的心灵？……
《林久》和《跳起科罗舞》则是他们演唱的民俗性很强的舞蹈性民歌。完全不使用器乐音响，只用人声来表现群众跳舞时的景象和热烈感情的无伴奏合唱。《林久》一开始，抒情的男高音声部表现了明亮清新的琴声：“丹达拉、丹达拉、丹达拉……”，这是杜布罗夫尼克一带的传统乐器里利卡特有音响，这个音响从男高音声部转化为温和轻快的女中音声部的“丹达拉、丹达拉、丹达拉……”。豪放的男低音声部象闪电一样爆发出两声呼叫，立即引出一段热烈流畅的混声合唱，我们仿佛看到杜布罗夫尼克人高举着闪光的酒杯，在坚实的土地上踏起舞步。歌声很快又回旋到男声的“丹达拉、丹达拉”的琴声，而女高音则化为悠长的延续音飘动在男声之上，随后男高音又再现女高音的悠长音调，女声则化为清脆热烈的舞蹈节奏，最后混为一片醉人的四声部合唱。整个歌曲使我们清楚感受到杜布罗夫尼克和整个南斯拉夫工人、农民淳朴、热情、豪迈的性格，我们仿佛感到他们愉快舞蹈时呼出的热气隐隐扑到我们脸上。而《跳起科罗舞》则以更加奔放的速度、更加热烈的节奏，展示了南斯拉夫人在劳动之余的丰富生活。“跳起科罗、跳起科罗”的乐句，在整个合唱中贯穿发展，时而用短促快速的音型，时而用舒展豪放的长音，起伏相间，刚柔相济，整个合唱炽热、欢快、铿锵有力。它使我似乎觉得已置身于南斯拉夫国土，大地正在轻轻颤动，千百双穿着各种鞋靴的、蹈着舞步的脚在跳动，在那些脚的上方，是飘动的彩裙、挥舞的手臂、欢笑的面孔、闪亮的眼睛，以及飞翔在他们头上的燕子和白云……。我忽然联想到我们民族那些矫健的、柔和的、婀娜多姿的民族舞蹈，似乎已经多年不见了。为甚么人民创造了舞蹈，却无权享受舞蹈的美？……
《科扎拉》是表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游击队与法西斯严酷斗争的战斗歌曲。由男高音声部沉着有力的进行风的旋律引进，男低音辅以雄壮坚定的衬腔，女声则用移位的音乐主题扩展歌曲的意境，使我们从丰富的织体中感受到南斯拉夫游击队的坚定性和顽强性。歌曲发展到第一高潮时，突然闪现出一个男高音独唱片断，曲调悠扬高亢，仿佛是一个站立在高山上挥动红旗的游击战士。歌曲又进入回旋，女中音的旋律，象小棰一样敲击我们的心弦，最后，四个声部以多样的节奏和有力的乐句，刻划了南斯拉夫游击队的强大形象。他们象山岩一样挡住敌人的进攻，又象山崩一样压倒一切法西斯匪徒。整个歌曲贯注了象铅一样沉重的力度，又充满了象海潮一样的活力和冲击力。它使我感到异常亲切，因为它使我产生象听冼星海的《太行山上》和贺绿汀的《游击队歌》一样的激动心情。
他们演唱的最后一首南斯拉夫歌曲是依凡·马特蒂奇·隆戈夫的《歌唱自由》。歌声象江河一样奔腾。四个邻近的音组成的音乐主题简洁有力并富有弹性，形象地展示了南斯拉夫人为自由而斗争的意志。歌曲用女声和男声交替再现、互相推进的手法，使感情浓度不断加大。特别是第二乐段悠扬而又锐利的女声旋律，引来男高音和其它声部最后的宏大高潮、象机群划过长空的延续高音，强烈地震撼着我们的胸膛。我看见歌唱家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喷射着不屈不挠、绝不退让的斗争光芒。这象倾泻的瀑布一样的歌声就是南斯拉夫人的决心和誓言。仿佛整个巴尔干半岛西南侧这块国土上的人们，都在同声高呼：自由是人民的，自由只应属于人民！不知为甚么我想起了一九七六年天安门广场上愤怒的群众洪流。“四人帮”把一切民主、自由、幸福说成是资产阶级的东西而加以残酷镇压，人民为了争得悼念总理的权利而流了鲜血。但人民胜利了！为甚么我们不应当写出歌颂民主、自由、幸福的歌曲，包括一些辉煌的大合唱和无伴奏合唱，让人民经常听到和发出这些象洪涛一样的歌声？
我带着不平静的心情走出剧场，在积雪的大街上走着，回味着刚刚听过的这些歌曲的主题：歌唱真挚的爱情、愉快的生活、顽强的战斗和争取自由的意志。这主题，都是通过纯声乐的无伴奏合唱形式表现的，而使用这声乐难度极高的形式的歌唱家，只是一些爱好音乐的工人和学生。表演形式的高难度性同表演成员的群众性这两者的结合，是他们的基本特点。他们既是演员，又是听众，既是表演者，又是欣赏者。他们是美的创造者，又是美的享受者。他们是自己艺术的主人。这说明他们的音乐生活比较普及，群众文化水平比较高。他们把音乐的美作为组成自己美好生活的一部分。
我在积雪的大街上走着。积雪在路灯下发出柔和的淡青色的光泽，路边的柳枝上微小的冰粒象宝石一样闪光。多么美的北京的冬夜，明朝又将是一个更加晴朗耀眼的银色世界。我边走边想，未来，我们的人民必将有自己丰富的文化生活和高深的文化素养，他们将创造更好更美的艺术，也将会欣赏世界上最好最美的东西，而我们同世界各国人民的友谊和了解，也将更深更浓。任何高山、迷雾、沟壑或人为的障碍都不能使人民永远隔绝。各国人民必将越来越接近，而离光明的归宿愈近，则相互的距离也愈近。这个归宿便是使全体人民获得极大幸福生活、最高的美的满足的共产主义世界。
这就是我在聆听了南斯拉夫科瓦契奇合唱团象银色雪原一样朴素、晶莹、优美的歌声之后的感受。感谢他们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