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爱情——一位边防战士未婚妻的自述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真正的爱情
——一位边防战士未婚妻的自述
广西边防部队某部的侦察参谋卢源泉，三十一岁，他的未婚妻郭毅飞，是某军医大学的学员，二十八岁。卢源泉在还击越南侵略者的战斗中光荣负伤，右眼球摘除，左脚板截去三分之二。郭毅飞千里迢迢赶到前线医院探望，表示了忠贞不渝的爱情。下面是郭毅飞同志的自述。
一
早春二月，冬梅依然吐着芬芳。
我坐在向南飞驰的列车窗下。绿色的原野，银色的河流，纷纷从身边闪过。往日，我一定会为祖国的辽阔富饶而轻声歌唱，可是今天，我哪有心情来欣赏这大地的景色呵！
“铿锵，铿锵，铿锵……”车轮不断地转动。我总觉得车轮声声在呼唤着一个亲切的名字：源泉，源泉，源泉……
列车前进着。在我记忆的屏幕上，不时浮现出八年前与源泉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也是一个红梅盛开的初春。我们医院来了一位病号——卢源泉。他在野营拉练中摔伤了腰。当时，我在骨科代理护士长。说真的开始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他对我们这些当护士的，也相当冷淡。听说他父亲是个老红军，是某省军区的副司令员，我心里嘀咕：干部子弟嘛，就是有那么一股子优越感！
不久，我听到科里的姑娘们在私下夸奖他。有的惊叹他为早日返回战斗岗位而顽强锻炼的毅力；有的表扬他乐于埋头做些不引人注目的琐碎事情；有的夸他办黑板报画一手好画……可是，我仍然对他没有好感。后来，我看见他给一个重病的战士端屎，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干部子弟居然也不怕脏臭呀！
有天中午，我们几个护士和护理员用石灰水粉刷走廊的墙壁，他忍着腰痛，也卷起袖子抢着干。开中午饭了，我宣布：午休以后继续干。下午，等我和姑娘们来上班时，大家都愣住了！那剩下的半堵墙壁，已被他粉刷一新。此刻，他正在清扫场地哩！一股激情的波浪猛然冲开我心灵深处的闸门：呵，他的心不是也象这墙壁一样朴实洁白吗？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了神秘的恋爱……
呵，我和他相识八年啦！八年来该有多少幸福的回忆！八年来，我们在来往的书信中，互相报告工作、学习和生活，谈论青年人的理想。可是，最近一个多月来，却没有收到他一个字。我知道，最近越南侵略者一再侵犯我国边境，他们部队可能正在前线惩罚那伙背信弃义的强盗。但是，为什么不来封信呢？我日里盼呵夜里想，哪里知道，他右眼和左脚负伤进了医院！组织上让我到医院去探望他。他的伤势是轻是重？他的眼睛会不会失明？要是失明，多么可怕呵！这意味着他再也看不到祖国的壮丽山河，学习、工作将会带来多大困难！还有他的左脚，会不会残废？将来我们走在一起，别人会不会投来冷潮热讽的眼光？我该怎么办呢？
车轮飞得急，我的心更急。
二
我来到医院，按照值班护士的指点，心中忐忑不安地走到十八病室门口。
他在哪里？呵，第三病床上一个戴着墨镜，脸庞瘦削苍白，胡子粗黑的人，就是他吗？是他！是他！不管他的面貌有多大变化，我也可以从每个细小动作里认出他来。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喊了声：“源泉！”
听到我的呼唤，他惊喜地从床上坐起。我立即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轻声问道：“源泉，伤势怎么样？”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好久，才痛苦而又带着歉意地说：“右眼的眼球摘除了！据医生讲，如果发生交感性炎症，左眼也有失明的危险。”他又掀开被子，露出被截掉三分之二脚板的左脚，苦笑着说：“侦察兵要有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狮子一样强劲的腿，可是……”我双手抚摸着他的左脚，难以形容的悲痛揪着我的心。可是，我早已下过决心，绝不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以免增加他心灵的痛苦。我轻轻给他盖上被子，竭力控制着自己，安慰他说：“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无脚飞将军还能重返蓝天，你也会重返战斗岗位的！”
他似乎高兴起来，颇有兴致地问起我旅途的情况，并关怀地说，旅途劳累了，应该去休息。我怎么能休息啊！我拿出不远千里带来的他最爱吃的国光苹果，削了皮，准备切成片片喂他。他却摆摆手说：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吃。”他为什么突然对我客气起来了？
开饭时，我见他右手由于打进了几块碎弹片，不能握筷子，只能半侧着身子用左手拿着调羹艰难地往嘴里送，我要一勺勺地喂他，又被他客气地谢绝了。
饭后，他问我：“学校给你几天假？”我告诉他：“二十天。”他说：“过两、三天就回去吧！”……
有人说，情人的眼睛是测量爱情最灵敏的温度计。我从他的眼睛里，觉察到他对我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已经是第三天了。尽管我把一颗滚烫滚烫的心捧到他的面前，他却总是对我时冷时热、若即若离的。晚上，我翻来复去睡不着，一件件往事就象用刀子刻在木头上的版画一样，在心头浮现。
有一次，我们在一起阅读被“四人帮”禁止的小说《牛虻》。我俩都很敬佩牛虻为革命奋不顾身的精神和顽强的毅力。但是，在关于爱情的处理问题上，却发生了认识上的分歧。我认为亚瑟一直把感情藏在心里，对琼玛太狠心了。他却认为这正是亚瑟爱琼玛爱得很深的表现……如今，他故意疏远我，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我耳边又响起了护士同志对我讲起的关于他的一些热情的话：
“那天，卢源泉奉命带领四个侦察兵到敌人前沿阵地侦察。深夜，他们绕过敌人布设的雷区，很快到达敌人阵地左侧一个隐蔽地方潜伏起来。
“天亮了，乳白色的晨雾渐渐消散，敌人阵地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敌人各种巧妙的伪装都逃不过卢源泉锐利的眼睛。他细心地画好了敌人前沿阵地的火力配置图。
“在胜利返回的路上，走在最后的一个战士踩上了敌人的地雷，负伤倒下了。卢源泉毫不犹豫地返身来到负伤战士的身边，给他包扎好伤口，背着他往回走。可是，他也踩上了地雷……
“源泉住院后，我们叫他赶快写信给你，他说他不愿让你承担痛苦而影响学习。可是，他却在梦中呼唤你的名字！……”
呵，源泉，你想念我，为什么我来了你又疏远我呢？
三
这天晚上，同志们都看电影去了。我决心要打开他心底的奥秘。
我拿出我们在北京友谊照像馆拍的照片给他看。这时，我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阳光，可是，马上又掠过了一片乌云。他叹了一口气，说：
“‘人的一切都应该是美丽的：面貌，衣裳，心灵，思想。’可是，我……”
他说的那句俄国作家契诃夫的名言，我们曾在信中用来互相勉励，他这时说出，显然是另一番用意。我立即打断他的话：
“面貌的美丽当然也是爱情的一个因素，但心灵与思想的美丽，才是崇高爱情的牢固基础。”他没有反驳我，却深沉地说：
“毅飞呀，你读过裴多菲的诗吗？他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首诗多么有现实意义！它替我讲出了心里话。为了革命，也为了你以后的幸福，我决心从心里把爱情熄灭！”
我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了，他正在说服我：要熄灭这八年的爱情……
我简直不敢再听下去，心如箭穿，但还是抑制感情的泪水，让它只往心里流，不往眼外淌。
“我认为，一个比我好几倍的理想的人，才配享受你的爱情！”源泉仍然坚持着说。
“不！你为保卫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无私地献出了宝贵的鲜血和眼珠，你是我们时代的英雄，是最可爱的人！你的心灵崇高，你的爱情真挚，纯洁，你就是我最理想的爱人！”
“可是，往后成了家，生活的重担，各种各样的麻烦还多着呢，我不忍心让这些都压在你的肩上。”
“这些我都想过，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和你生活在一起，什么困难我都能克服。……”
源泉听到我发自肺腑的语言，看到我捧出一颗赤诚的心，终于低下头来，不再争论了。
当我们谈到未来的理想和生活时，都充满着战胜一切困难的信心、力量和勇气，要为祖国的四化建设作出更大的贡献。
我问源泉：“你的伤好了以后，想向组织要求到哪里工作？”
“当然回老部队！”
“可你的眼……部队能……”
“那有什么呢？我还有一只好眼，还有一条好腿，还有一颗为祖国、为四化献身的心！”
新华社通讯员 向 明 郭光豹
新华社记者 艾 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