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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道教授在中国讲台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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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05-18
第4版()
专栏:

李政道教授在中国讲台上
新华社记者 顾迈南
暮春五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来自全国三十三个科研单位和七十八个高等院校的数百名研究生、教师和科研人员,齐集北京科学会堂报告厅,兴奋地在等待着听讲。
铃声响了。著名美籍物理学家李政道教授笑吟吟地走上了讲台。他身穿灰色的中山装,含笑向在座的人们点头问好,把讲义放在投影仪下,就讲起课来。
课堂上,一片静谧的气氛。投影仪映在墙上的讲义写的是:
“Ⅲ:互相作用
目前的所谓基本粒子
媒子:光子,万有引力子,中间玻色子
轻子:中微子,电子,……
夸克:下,上,奇,粲,底,顶……。”
再往后,就是密密麻麻的方程式。李政道教授用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说:“今天讲粒子物理。大家请看这张表,在这里看都是些数目字、符号,这都是前辈和近代科学家经过长期的探索得来的……。这中间有一大部分已成为历史上的东西,科学是发展的,最重要的不是过去,是现在跟将来。进入七十年代以来,基本粒子物理的研究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不停地讲,不停地写,讲得实在太累了,就手按着教鞭,把头伏在上面歇一会儿。他,满头大汗,干脆把外衣脱掉继续讲。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从强作用、弱作用的发展史,讲到粒子物理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台上台下,课堂内外,讲课的人着了迷,听课的人也着了迷,人们进入了奥妙无穷的粒子世界。
这是记者目睹的一次讲学的片断。李政道教授为新中国培养科技人才的一片深情,溢于言表,深深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应中国科学院的邀请,李政道教授越过太平洋,不远万里来我国讲学,共讲授了“统计力学”和“粒子物理”两门课程。李政道教授在国外每年平常只讲二十八至三十个小时,这两门课一般要讲二、三年。这次,他感到中国实现四个现代化急需科技人才,决定用两个月的时间讲完几年的课。为了搞好这次讲学,早在一年以前他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为了把粒子物理的最新成果加到讲稿中,从去年到今年三月一直就埋头于这件事,尽量使这些讲稿能包括近年来的主要新成就;他还给中国同行寄来了大量参考文献和书籍。
七个星期以来,北京科学会堂的报告厅里座无虚席。为了听得清,弄得懂,不少人干脆挨近讲台席地而坐;后排座位上的人还举着望远镜看投影仪映在墙上的讲义。在报告厅的地下室和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人们围着一台台转播电视机认真地听,认真地思索,认真地记。听讲的人中,有李政道教授早年的老师、同学、好友,也有新中国成立后培养的新一代年轻物理学家,还有粉碎“四人帮”以来入学的第一届研究生。大家对李政道教授讲学的评价是:学识高深,方法科学,治学严谨,诲人不倦。
“他的功夫很深,讲得很好。”一位对基本粒子物理有造诣的老科学家说。
“用物理学中的术语来说,李政道教授讲课走的是‘短程线’,迅速把人们带到了现代科学的最前沿。”一位教授说。
“作为一个教授,他和学生的心是相通的。他时时都在关注着听讲人的理解程度。”一位研究生说。
大家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有一天,他讲“孤粒子”这一课,由于独具一格的教学方法,把公认的最容易讲玄的问题,讲得画龙点睛,深入浅出,既使专业科技人员和教授从中获得收益、启发,又使研究生们能够听得懂。
关于“孤粒子”的缘起是这样的:一八四五年英国物理学家斯科特·罗素作了一个关于“波”的学术报告。他在报告中说:一八三四年八月,我第一次有机会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现象。我看到一只船,这只船由两匹马拉着沿着狭窄的运河前进。后来船忽然停下来,这时从船头上翻出一股激浪,很激烈的翻滚着,突然离开船头,向前运动,速度很快。它的形状是固定的、圆截面的、光滑的水堆,它在前进时不改变形状,也不降低速度,我坐在马上跟踪前进。以大约每小时八、九英里的速度跟着跑,这水堆一直保持原来的形状,有三十英尺长、一英尺半高,后来高度逐渐降低,追逐了一、两英里以后,在运河转弯处就看不见了。
自从罗素发现了“孤立波”,一百多年来各国物理学家反复讨论过产生这种现象的原理。直到一八九五年才得到了正确的解释。一九七三年开始,有人试图以此解释基本粒子物理。但是,过去研究基本粒子物理用的都是线性方程式,而研究孤粒子,必须用非线性方程式,难度很大,都视为畏途。
从一九七三年起,李政道教授开始研究这个问题,在基本粒子物理的研究中,他第一个引进了非拓扑性孤粒子的概念,先后发表了十多篇论文,对这方面的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作了理论上的探讨,为这个领域的研究开辟了新的途径。在这以前,他还发展了反常核态理论。他在这个理论中预言,当两个铀的原子核发生碰撞时,核的密度超过正常状态,也许有可能发生反常核态现象,而这种现象过去在自然界中还未发现过;并强调,真空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真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是具有洛伦兹不变性的一种介质,它的物理性质是可以通过基本粒子的互相作用表现出来的。目前美国有一台加速器正在为验证李政道教授的上述理论作准备。
李政道教授的讲学在听众中博得一致好评,并非一日之功。一九七二年以来,他四次回国,周恩来总理通过和他的交往,曾作出过“李精于学”的赞誉。李政道教授是当之无愧的。他不满二十岁离开中国去美国求学,由于刻苦勤奋,年纪很轻就取得了卓越的学术成就,获得诺贝尔奖金。他和杨振宁教授合作,发现著名的宇称不守恒定律以后,继续向高能物理的纵深处挺进,数十年如一日,进行着高度紧张的脑力劳动。
谈到李政道教授的教学态度,大家也十分钦佩。课堂上,他一遍又一遍地亲切地询问大家听懂了没有?他注意每讲一句话不仅让学生听得清,而且使学生听得懂。他还利用休息时间和午餐时间征求大家对讲课的意见,不断改进教学方法,调整教学进度。在讲学期间,他每天讲三个小时,可是备课常常需要五、六个小时。他说:“我每天睡得不很多,中午不休息,这倒是习惯。”人们见他人瘦了,嗓子哑了,担心他累垮,劝他休息。他笑笑说:“有这么多人认真听课,我花些劳动是值得的。”就连“五一”节他也照常上课。人们说,从李政道教授的教学中不但学到了知识,而且学到了当教师的好思想、好作风。
李政道教授对于他出生的祖国有着深厚的感情。在讲学期间,他随时随地都流露出这种感情。一天,他和夫人到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参观,看到研究生院的一排排木板房。他说:“这最象我们西南联大的房子了。我离开昆明西南联大是一九四六年,那时候,物质条件是很差的,住的是草房子,十五、六个人睡一间房子,过几个月就要把床搬出去煮臭虫。那时联大的条件只有一间煮床的小房子,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只能煮一个床,臭虫不能同时消灭。”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我还记得上物理课时,老师带来一个小的电子仪器,我出于好奇心,用手捅了一下,把一根线弄断了。”他打着手势风趣地说:“所以以后我就改学理论物理了。”大家又笑,他也笑了起来。
“我们那时从来没有感到因为仪器不好,设备不好,就比别人差。杨振宁、朱光亚、唐敖庆和我等等,都是在那时培养出来的。”他说:“重要的是人,不是物质条件。仪器、设备都是人造的。只要大家肯学习,把基础打好,把人培养出来,就可以创造一切。这次回来深深感到,大家都想使中国尽早实现现代化,海内海外的有志之士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李政道教授一向关心我国科技人才的培养。早在一九七四年访华时,他就向毛主席、周总理建议过:理科人才也可以象文艺、体育那样从小选拔培养。这次回来,他听说科技大学试办了少年班,很高兴。在繁忙的教学活动中,利用周末休息时间,专程到合肥访问了少年班,就如何培养青少年学科学、爱科学的问题同学校领导和教师们作了广泛交谈,并亲自到了少年班,送给孩子们大批适合青少年阅读的科技读物,给孩子们讲科学故事,讲许多著名大科学家在青年时代对人类所作的杰出贡献,并题词:“青出于蓝,后继有人。”鼓励青少年们敢于突破前人的框框,在科学上闯出新路。这次讲学期间,还从科大研究生院为哥伦比亚大学亲自选拔了一批研究生。
“政道变了。”今年四月十五日,邓副主席会见李政道教授时,他的夫人秦惠?说:“政道过去对这类事(指组织和联系工作)从来不感兴趣。去年为了给中国培养高能物理人才,他在四个月的时间里,亲自打了很多、很多个长途电话,联系培训问题。别人都说政道变了,就连讲课政道也变了,过去他从来没有这样集中讲过。”
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记者问李政道教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时,他兴奋地说:“我感到,大家都被中国的四个现代化推动起来了,这是很了不起的!我不应该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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