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纸上谈兵
新华社记者彭迪
美苏双方的武器专家正在同时间赛跑，争取在下月中旬两国首脑会晤之前，完成第二轮限制战略武器条约最后文本的起草工作。这个条约据说长达一百多页，内容之错综庞杂，姑且不说，光是那些技术名词，就会把人弄得头昏眼花。
一个白宫官员对记者说，“这是另一套语言。”美国一家大企业——杜邦公司的董事长欧文·夏皮罗说，“要把事实理出一个头绪，我感到很费劲。我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认为大多数人能够有本事把事情搞清楚。”
连深知内情的副总统蒙代尔也说，“这件事真是复杂得要命。不能相信人们能够试图弄清楚这些复杂的武器系统和它们之间的关系。除非参议员愿意坐下来，花上六周时间研究这个问题，否则谁自己也闹不懂。”
普通老百姓可能更花不起六个星期坐下来研究这个问题。他们大都只是看看报纸，看看电视，自己提出问题，自己做出答案。正如参议员威廉·罗思所说，“有时候我怀疑，人们所谈论的是不是就是这同一个条约。差异是如此之大。”
记者刚到美国，就遇到这个问题，既没有六个星期的时间，也不可能坐下来专门研究它，但听了不少议论，从常识上判断，总的感觉是，这个条约即使文字上搞得天衣无缝，还不免是“纸上谈兵”。不说是漏洞百出吧，窟窿看来不少。
不妨略举数例，姑妄言之。
这个条约名为“限制战略核武器”，顾名思义，当然不免对各种核武器写上种种限制。下面我们看看：从实战出发，这些限制究竟有多少意义，或者说，如果有意义的话，它们意味着什么。
第一、条约对双方核武器的数量，规定了某些限额。拿核导弹来说，苏联据说现在有二千五百枚，美国有二千零五十八枚，按条约提出的新限额，到一九八一年底，要求都维持在二千二百五十枚。也就是说，苏美双方，一个要调低，一个要调高。问题还不在这里，事实上不管是二千五百还是二千二百，这些核武器用来摧毁对方的目标，同样是绰绰有余，减与不减一个样。
第二、问题还不止于此。数量不加限制还罢，数量一加限制，倒起了反作用。特别是苏联，由于它的导弹在准确性能等方面不如美国，主要靠数量的优势，才能同美国平起平坐，保持大体上的均势。现在条约要求数量对等，那么，争夺质量上的优势就成为更加迫切和致命的问题了。
例如，苏联的核导弹，按照新的规定，应该减少二百多枚。为了维持均势，进而夺取优势，苏联正在将它本来已经过时的一、二百枚单弹头的导弹加以淘汰、更新，改制一些多弹头的导弹。这样，从导弹载运工具来看，可能减少了二百，但是从弹头来看，可以增加好几倍，甚至十几倍，其杀伤威力，究竟会增加多少，恐怕美国第一流的专家一时也说不清楚。
当然，这种以退为进的战术，美国也会照样搬用。美国有不少过时的武器，包括二百多架B—52轰炸机，也急需更新。总之，你在数量上限制，我就在质量上突破，越限制就越发展，这个规律恐怕再来几个限制战略武器条约也改变不了。现在这个新条约无非是把这个争夺的过程加速和加剧了而已。
第三、从这个条约内容看，美苏双方也未尝不想在核武器质量方面限制对方。可是这方面的限制，触及双方的要害，问题复杂，困难更大，漏洞也更多。
例如，在陆、海、空三类导弹中，以陆地为基地的导弹，从打击对方的威力来看，质量最高，打得最狠，苏联在这一方面占有相当优势。这样的导弹，苏联有一千四百一十枚，美国只有一千零五十四枚。这是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几经反复，才达成协议，到一九八一年底，减少为八百二十枚，可是当涉及苏联惨淡经营的三百零八枚特大号重型导弹时，苏联寸步不让，一个也不能减。这种导弹，如SS—18，投掷重量是美国最大的导弹民兵111型的七倍，每枚导弹可以携带的弹头也超过美国的好几倍，如果使用起来，对美国全部一千零五十四枚陆基导弹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即使不能一扫而光，大概也残存无几。现在苏联这类导弹的问题主要是要改进质量。如果它能进一步缩小在准确性能等方面还存在的差距，就能夺取优势。而这个新的条约，要想改变这种情况，阻止这种势头，看来是无能为力的。
当然，美国也有它的王牌。除了导弹性能质量在有些方面还暂居优势以外，它还有一种巡航导弹以小巧玲珑取胜。它的性能一是打得准，可以根据预测的地形变化，绕过各种天然的、人为的故障，直奔打击目标。二是飞得低。可以沿着地面，躲过对方的雷达侦察，不知不觉就到了眼跟前。三是体积小。据说直径大约二尺，身长不过五米，一架大型飞机就可以装一大堆，也可以从陆地和潜艇发射。四是造价低，而杀伤力不小，每个携带的弹头相当于一九四五年美国在广岛使用的原子弹的五倍。苏联在这方面的技术比较落后，拿它也无可奈何。
第四、尽管如此，从条约条文上看，对双方武器的质量竞赛方面也作了一些具体规定，来互相限制。
例如，条约有效期间，每方只许试制一种陆基导弹，三年以内，禁止试制流动型的陆基导弹。为了减少重型导弹的杀伤力，规定陆基导弹每枚最多只许带弹头十个，潜艇导弹每枚最多只许带十四个。为了限制巡航导弹的效能，规定每架飞机携带的巡航导弹平均不得超过二十八个，部署陆基和海基发射的巡航导弹，航程不得超过三百六十英里。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对于内行来讲，可以津津乐道，但对于外行来说，似乎有些荒谬。第一，兵不厌诈，何况美苏两家如此尖锐对立，猜疑深重，许多限制条文，显然无法核实。第二，纸上的东西，虽属明文规定，但打起仗来，恐怕谁都顾不了这许多。
特别有趣的是，条约之外，关于苏联的逆火式飞机还有一个“君子协定”。这种飞机不三不四，如果空中加油，可以远渡重洋，轰击美洲；如果不在空中加油，就只能威胁西欧。因此不列为被限制的战略武器范围之内。但据说苏联同意“自我克制”，每年最多只生产三十架，而且不作为洲际战略武器进行部署，好让美国放心。卡特总统口口声声说，对于苏联不能信任，但是，这个条约上的许多规定的兑现，只能凭“良心”。
条约内容五花八门，再写下去，未免冗长乏味，所以本文一开始就简要地概括说，这个条约无非是纸上谈兵。条约文本尚有待完成，可能讨论的时间越长，需要纸量越多，况且这个条约还没有弄完，听说又要准备搞第三个条约，一百页纸，总是打不住就是了。问题是，如果脱离无情的现实，有意无意地高估了苏联的力量而过分迁就，或低估了苏联的冒险野心而掉以轻心，那么不管条约文件有多少页纸，还可能是纸上谈兵，劳而无功，反招灾祸。
（新华社华盛顿五月十八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