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7阅读
  • 0回复

樱桃时节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05-26
第6版()
专栏:

樱桃时节
沈大力
初夏的巴黎,我在伯利维尔林荫大道散步,听到清脆的歌声:
待到樱桃红艳的时节,
夜莺和画眉
啭啼欢跃。……
歌者是一位穿蓝衣红裙的法国姑娘。她步态轻盈地走着,深情地唱着,仿佛跟随自己的幽思渐渐远去;可那歌声却翻起路人心海的思潮。
我喜欢《樱桃时节》这首法国歌曲。春天来巴黎时,还特意邀人到一座花园欣赏樱花。其时,那簇簇繁花茂盛似云,洁白如雪,在嫩绿草坪的衬托中愈显莹洁,荡涤胸襟。是呵!难怪在这法兰西的土地上,人们称春天为“樱桃时节”,那正是为寄托生命之爱和对幸福的热望呀!法文里形容鲜红颜色时,常说“象樱桃一样红”,极言其艳。确实,等到樱桃成熟,果实累累,红艳异常,那又是另一种悦人心目的情景。在布列塔尼,活泼的乡村姑娘们结伴采撷樱桃,当作耳坠。它曾给浪漫诗人多么丰富的灵感,多么神奇的驰骋天地呵!
远在一八六六年,巴黎蒙马特尔有位穷困的咏唱诗人,叫让—巴蒂斯特·克莱芒。他因反对拿破仑三世的腐朽统治,被迫流亡到比利时。为了表达对幸福的向往,他在那里写了诗歌《樱桃时节》:
多么短促呵,
樱桃红艳的时节!
那情侣们采摘耳坠的
理想的岁月!
这首诗不久由作曲家A·勒纳尔谱曲,流行甚广。
一八七一年春天,巴黎公社在隆隆炮声中诞生。无产阶级和一切劳苦大众终于盼来了他们渴望的“樱桃时节”。深受民众拥护的诗人克莱芒当选为公社委员,相继在公共服务委员会和教育委员会工作,后又担任公社军需工厂代表,还兼着《人民呼声报》编辑,卜昼卜夜地忙碌。
可是,欢乐转瞬消逝,奸雄梯也尔之流卷土重来,巴黎城硝烟弥漫。在公社的街垒上,人们看见国民自卫军和供酒女一起唱着《樱桃时节》:爱情的颗颗樱桃,脱离绿叶,象滴滴鲜血。多么短促呵,樱桃红艳的时节!
歌声此伏彼起,悠扬在座座街垒,使公社战士情溢于怀。
到五月二十八日,整个巴黎被凡尔赛分子占领,仅剩几个公社战士坚守着城东的封丹奥鲁瓦街垒。其中就有诗人克莱芒。他们顽强抵抗,敌人无法从正面攻破街垒,于是从圣莫尔街迂回,蜂拥扑来,情况非常危急。这时,一位年轻姑娘突然冒着枪林弹雨,提篮奔上街垒。克莱芒和公社委员费烈、加姆邦等人颇感惊异,急问来者为什么冒这样的危险?那美丽的少女喘口气,从容答道:——我是救护,原在圣莫尔街垒,那里失守了,来这里服务。
街垒最后的守卫者们不忍看凡尔赛匪帮的炮火吞噬可爱的姑娘,劝她迅速离开,可她执意不肯。一位参加过一八四八年六月起义的鬓发苍苍的老战士,感于这少女对公社事业的忠诚,情不自禁地抱着她亲吻,泪水扑簌簌落下。过了几分钟,街垒上确实很需要她了,两个战士受了重伤……
在凡尔赛分子凶猛攻击下,那座街垒最终陷落了,公社殁入血泊。从那以后,岁月流逝,当年洒下热血的地方已长满青草,唯有在那里战斗过的人才能认得出来。至于那位姑娘,没有人再看到她。她姓什么?下落如何?是否也跟成千名女社员一起被枪杀了?这一切都无从得知。那座街垒的幸存者只晓得她叫路易丝,是个普通女工。当然罗!她是站在饥寒交迫的奴隶一边,是一个起义者,一位在绝望的斗争中不愿苟活的高尚女性。
经过巴黎公社革命的实践,诗人克莱芒确立了无产阶级的文艺观,他决心“把诗歌服务于公社社员们为之流血牺牲的事业”,“到贫民窟里,到矿山、工厂和工地去和工人结合,用简炼的语言来反映劳动者的痛苦和无产阶级的愿望。”回首往事,感慨之中,他又给巴黎公社时所歌咏的《樱桃时节》,添了最后一节:我永远怀恋樱桃红艳的时节。为那逝去的年华,我总是心痛欲裂!幸福女神也不能为我的创伤止血。我永远怀恋樱桃红艳的时节,那令人心潮澎湃的岁月!
一八八五年五月,克莱芒的诗歌集在法国出版,他在卷首序言里追念那位在“流血周”最后一天跟他并肩战斗过的姑娘:“难道我不应该把这本诗集里在人民中最流行的歌曲奉献给这位默默无闻的女英雄吗?!”这样,他将《樱桃时节》“献给一八七一年五月二十八日(星期日)在封丹奥鲁瓦街垒勇敢战斗的女护士路易丝公民”。
一九○三年,克莱芒逝世。巴黎五千群众将他送到巴黎公社烈士的归宿——拉雪兹神甫墓地。著名公社诗人克洛维斯·于葛在为他作的悼亡诗中,乐观地憧憬死者曾热情讴歌的《樱桃时节》:波浪在微风吹拂下歌唱,象迷雾被驱散,教条终将被埋葬。待到樱桃红艳的时节,天空的飞鸟共享那美好的时光。
今天,在法国劳动群众的心目中,《樱桃时节》已成为《公社时节》。当我来到诗人克莱芒战斗过的巴黎伯利维尔区,亲耳听到法国姑娘唱这支歌时,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深夜还反复回想它动人的经历。
第二天午餐时,我冒昧地问同桌的一位法国妇女:“您会唱《樱桃时节》这首歌吗?”“当然会呀!”她出乎我意料地回答:“那是一首回忆巴黎公社的歌曲。”当她从我谈话中得知北京电台曾多次播送这首歌时,顿时兴奋起来,热诚地说:“我很向往中国,听说那里没有西方这样的贫富悬殊。至于在这里,表面似乎很繁华,其实人的关系很冷酷,一切都以金钱为基础。所以,青年人特别爱唱《樱桃时节》,因为它能在苦闷中让人展望光明。”
这位坦率的法国妇女的一番话给我感触颇深,使我懂得了为什么一百多年前的一首抒情歌曲至今仍葆有那么感人的生命力。
一九七九年五月于巴黎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