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地区畜牧业生产为什么年年下降？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承德地区畜牧业生产为什么年年下降？
本报记者 郑启民
河北省承德地区是个“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山区。这个地区北部的围场、丰宁和张家口地区的沽源、康保等县，合称坝上草原。这里牧草丰盛，很适合发展畜牧业。从建国初期到一九五九年，承德地区畜牧业生产年年发展。大牲畜平均每年增长百分之十，生猪增长百分之十七，羊只增长百分之二十五。但是，近十多年来，由于林彪、“四人帮”极左路线的干扰破坏，使这个地区畜牧业生产发展缓慢。在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一九七六年至一九七八年这段时间中，畜牧业生产还在继续下降。据统计，大牲畜的存栏数一九七八年比一九七五年下降百分之七点八，羊只存栏数下降百分之三十，有的县羊只存栏数只相当于解放初期的水平。
承德地区幅员辽阔，具备发展畜牧业的较好条件，为什么在粉碎“四人帮”以后，畜牧业生产还连年下降呢？记者在调查研究畜牧业生产情况的过程中，曾先后访问过该地区七个县的一些社员、大队支部书记、公社书记和县委书记。他们认为造成这个地区畜牧业生产下降的原因虽然很多，主要的还是河北省某些负责人对这个地区农业生产的指导思想有问题。
不让社员个人养羊带来严重后果
大集体小自由，是我们党发展壮大农村社会主义经济的基本政策。拿养羊来说，在大力发展集体养羊的同时，鼓励社员个人养羊，这是我们一贯的方针。可是，关于社员养羊，在承德地区就长期执行不通，甚至受到批判。这个地区社员个人养羊的最高年份是一九五七年，当时社员养羊共达二十六万多只。一九五九年，批判了地委书记王某某的“小自由”思想，社员养羊大量下降。一九六二年到一九六六年，社员养羊刚有些回升，不久，又遭到林彪、“四人帮”极左路线的干扰，社员养羊又受批判。到一九七七年，全地区社员个人养的羊，只剩下一千七百六十五只了。一九七七年七月，河北省有个负责人到承德地区视察工作，路上看见有个社员牵着一只羊在放牧，就问县委书记：“你们这里还有社员个人养羊的吗？”答：“社员群众要求养羊，有个别社员养有奶羊。”这位负责人指示说：“社员个人不要养羊。”“你们这个地区对王某某的‘小自由’流毒还没肃清啊！”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地、县委把继续限制社员养羊作为当时的一项任务。平泉县南岭公社的药王庙和河南两个大队，是回民聚居的大队，出于生活需要，有的农户养了羊。县委为了贯彻省委负责人的指示，就在这两个大队批判“资本主义倾向”——社员养羊。到一九七七年底，这两个大队社员养的九十多只羊，都被杀或归生产队集体养了。这个县的蒙和乌苏公社，毗邻内蒙古自治区的宁城县，平泉县委工作队看到社员徐占友养了一只母羊，命令他交给生产队公养。徐占友不肯，工作队说，你这是用“资本主义的羊，吃社会主义的草”。徐占友说：“我不吃你河北省的草，吃内蒙古的草行不？！”徐事后偷着把羊赶往宁城县亲戚家去。可巧，工作队发现了，半路截回。徐占友无奈，连夜把羊杀了。工作队以“资本主义思想严重”为名，让徐占友扛着死羊游街，并举行全大队社员大会进行了批判。“社员个人不要养羊”的指示，下达到围场县以后，三义永公社领导干部连夜下乡亲自督战，三天之内，社员养的羊被宰杀三百多只。经过一九七七年这样禁止养羊，一九七八年的承德地区畜牧业统计表上，“社员养羊”一项就成了空白。
社员个人养羊被取消了，集体养羊是否有了发展呢？没有。就围场县来说，这个县地广人稀，总面积相当于河北省衡水专区的面积。我国清代皇帝康熙曾在此设过木兰围场。这儿曾是个“野鹿随哨至，乐此诚忘餐”的天然牧场。就在这水草丰盛的畜牧良地，不仅社员个人的畜牧业被砍掉了，集体放养的羊只存栏数，去年也只相当于解放初期的水平。
黑乎乎、黄乎乎和白乎乎
以粮挤牧，毁草场种小麦，是造成畜牧业下降的又一个原因。六年前的一个夏季，河北省有的负责人到承德北部地区视察工作，看到这里牧草长得茂盛，草根底下有几寸厚的黑色腐质土，曾对这里的干部说，要把“黑乎乎”变成“黄乎乎”。意思是把牧草犁掉，改种小麦。于是，拥有一百三十多万亩牧草的国营御道口牧场的经营方针改变了，不搞牧业，而大搞粮食，要求做到牧场不吃商品粮，还计划建成商品粮基地。这个国营牧场经过几年的折腾，粮食生产没上去，畜牧业生产大量减产，年年亏损，去年一年亏损四十七万多元。丰宁县的鱼儿山、大滩和南小河子三个大滩，原有草场八十九万二千五百亩，几年来毁草种粮，现在剩下的草场面积不足十六万亩了。围场县的御道口公社位于塞罕坝上，地势高，气候冷，无霜期只有六十到八十天，自古以来就经营牧业。由于上边指示要变“黑乎乎”为“黄乎乎”，从一九七五年到一九七八年，共毁草种粮二万二千六百亩，结果庄稼十种九不收，绿油油的山包变成了“和尚头”。
有的同志说，你光看到我们地区牧业生产连年下降，没看到粮食产量在连年上升！是的，近几年来，承德地区在发动群众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方面很有成绩，不少坡地改成了梯田，在河川里造了不少水浇地。截潜流，建水库，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抗旱能力。这二年粮食增产幅度是比较大的。今年的庄稼长势喜人，丰收在望。但是，承德地区基本上是山区和高原牧场，地处北京和天津两大城市的北部和东部，北京地区的最大水库密云水库和华北地区的最大水库潘家口水库的干流多发源于承德地区，这个地区的农林牧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对北京和天津的影响是深远的。据记者在丰宁县的草原公社等地方调查，近五年来每个牧区或半牧区公社，毁牧草种庄稼或毁林种庄稼，都在二万亩以上。这样以粮挤牧，以粮挤林的结果，已经引起了沙荒，破坏了水土保持。丰宁和围场县由于大面积草场被破坏，不少沙质土壤失去了植被的保护。过去冬季刮“白毛风”（刮雪），现在变成了刮白沙；御道口国营牧场一带过去雨季流出的是清水，现在流出的是黄黑水（泥沙）。丰宁县的鱼儿山牧场，由于盲目毁草种粮，有的地面上的沙土已下降一尺半，个别地块已全部成了白花花的细沙，根本不能种植作物了。一个牧区社员气愤地对记者说：“领导上硬叫我们把黑乎乎变成黄乎乎，现在却变成白乎乎了。”承德地区十几年前辛辛苦苦建成庙公水库，原计划蓄水一亿立方，由于上游水土流失十分严重，现在已淤积了百分之六十。
批极左为什么批不起来
在调查中了解，承德地区受极左路线的影响，十几年来一直把小自由当作“资本主义”反反复复地批判，甚至把全地区说成“资本主义复辟地区”，株连了成百上千人。粉碎“四人帮”后，至今并未澄清这些是非。上面不主动讲，下面不敢议论，极左路线的影响仍然压抑、束缚着广大群众的积极性。党的三中全会公报和关于农村工作的两个文件传达到公社和生产队以后，广大社员群众和基层干部很想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做武器，总结经验教训，分清是非，认真贯彻执行党中央的指示，大步前进。一个公社书记说：总结过去是为了向前看，为了更快更好地贯彻执行三中全会精神。个别县委看到广大干部群众贯彻执行三中全会精神的积极性起来了，也主动地结合实际总结工作。平泉县委在讨论三中全会精神时，检讨了在指导农作物种植上一刀切和瞎指挥，也触及到地委和省委领导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围场县委在今年三月专门讨论了社员养羊问题，并制定了十二条鼓励社员养羊的具体措施。这些积极行动，却迟迟得不到地委和省委的有力支持。有的领导人在今年六月三十日的山区建设会议上的讲话中，还采用了两头堵的办法，说什么：“有的同志对发展多种经营，支持正当的家庭副业，还心有余悸，思想不解放。也有的同志在注意发展小自由后，对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巩固集体经济注意不够。”我问过一些大队支部书记、公社书记和县委书记：你们这个地区在发展畜牧业方面，当前到底是小自由多了还是少了？他们一致的答复是：太少了。他们说，社员愿意养羊、养牛、养毛驴，因为过去把这些作为资本主义批了近二十年，人们仍心有余悸，怕再被没收，再次挨批。他们还说，当前主要的问题，是落实“六十条”规定的发展社员个人饲养业不够，而不是“在注意发展小自由后，对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巩固集体经济注意不够”。他们认为山区建设会议上这种提法束缚了他们积极贯彻执行三中全会精神的手脚。有个同志对围场县委主动检查只要大集体、不要小自由的错误作法，并制定鼓励社员养羊的具体措施，感到很好。他写了一篇报道，送给地方报社。报社送给领导上审查，领导上批示“此稿不予发表。”地区供销社为了鼓励社员养羊，专程到山东菏泽地区买回三千只小山羊，准备卖给社员饲养。有的县委书记因怕被扣上右倾的帽子，却不敢接受。
以上事实表明，在承德地区批判林彪、“四人帮”推行的极左路线，肃清流毒，还有不小阻力，真正落实党的三中全会精神，还需要一个破除障碍的过程。但是，广大群众盼望着这个地区的畜牧业能够很快恢复和发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