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河流过的地方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莱茵河流过的地方
艾青
墙
一堵墙，象一把刀
把一个城市切成两片
一半在东方
一半在西方
墙有多高？
有多厚？
有多长？
再高、再厚、再长
也不可能比中国的长城
更高、更厚、更长
它也只是历史的陈迹
民族的创伤
谁也不喜欢这样的墙
三米高算得了什么
五十厘米厚算得了什么
四十五公里长算得了什么
再高一千倍
再厚一千倍
再长一千倍
又怎能阻挡
天上的云彩、风、雨和阳光？
又怎能阻挡
飞鸟的翅膀和夜莺的歌唱？
又怎能阻挡
流动的水和空气？
又怎能阻挡
千百万人的
比风更自由的思想？
比土地更深厚的意志？
比时间更漫长的愿望？
一九七九年五月
二十二日波恩
访马克思故居
特里尔——
绿色的夹谷里的
古老的小城
特里尔
有许多古罗马的遗迹
特里尔
经受过异族的入侵
青青的摩泽河
流过特里尔
流到莱茵河
摩泽河两岸
都是葡萄园
摩泽酒是醉人的名酒
特里尔是好客的小城
亚洲人、非洲人
美洲人、澳大利亚人
都来访问特里尔
不是为了喝摩泽酒
不是为了访问古迹名胜
而是因为这个小城里
曾经诞生了一个
我们这个世纪最伟大的人
五月二十三日特里尔
导游人
特里尔是一个可爱的古城
特里尔有一个可爱的导游人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
她有一双妩媚的眼睛
从她薄薄的嘴唇里
流出最悦耳的声音
她象一个牧羊姑娘
热心地带领着羊群
也象一个历史教员
学识渊博而有耐心
从选侯的宫殿
说到新教的教堂
从西罗马的都城
说到大帝康士坦丁
以及拿破仑的入侵
到马克思的诞生
从普鲁士人的占领
到特里尔的今天
不断地以机智和幽默
博得了旅游者的笑声
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
说完了两千年的事情
穿过黑城来到喷水池边
她微笑着和大家告别
从此谁也没有再见她
但心里却响着泉水的声音
五月二十三日特里尔
死亡的纪念碑
这是一个葡萄架？
这是一些藤蔓？
这是一堆废铁？
这是一些破烂？
都不是，都不是
请你仔细看一看
这是一些挂在铁丝网上的
尸体
一个个都瘦骨嶙峋
伸出了无援的手
发出了绝望的叫喊
抗议的控诉
象拉响了的汽笛
尖厉地震响在蓝天下
震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这些声音
越过了时间的坚壁
一直通向未来的世纪
永远——永远……
五月二十八日
慕尼黑达豪集中营
慕尼黑
慕尼黑
象巴伐利亚啤酒店的主妇
身体健康而有风韵
谁见到她都要钟情
但是
慕尼黑的名声不好
大家都在咒骂她
把她看作灾祸的象征
因为她
曾经和一个纵火犯鬼混
那是个十足的流氓
比魔鬼还要恶三分
还有一个带伞的英国人
还有一个窄额头的法国人
三个人一边喝啤酒
一边把邻居出卖了
接着是整个欧罗巴
升起了熊熊大火
连慕尼黑她自己
也卷到大火里面
慕尼黑
是从瓦砾堆里爬出来的
眼睛里流着眼泪
嘴里念念有词
她能埋怨谁呢
花了整整三十五年
才医治了战争的创伤
但她已失去了青春
如今
巴伐利亚的啤酒
依然招引了四面八方的客
人
第二代的慕尼黑
比母亲更美丽、也更殷勤
但愿她不再和魔鬼交朋友
把门户看得紧
接受母亲的教训
生活得更聪明……
五月三十日在慕尼黑
市政府的宴会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