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2阅读
  • 0回复

怎样看当前短篇小说的新发展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08-20
第3版()
专栏:

怎样看当前短篇小说的新发展
杜雨
建国以来,还没有什么作品象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的短篇小说一样,受到这样广泛、热烈的欢迎,同时又受到这样经常、严重的非议。最近,我们听到这样一种很严厉的说法:社会主义文艺的任务就是“歌德”,谁要是不这样做,就有“缺德”的嫌疑,就是一种“阴暗的心理”,就是把暴露的矛头对着社会主义,对着共产党的领导,对着无产阶级专政,对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原则,等等。
人们不禁要问:究竟这类题材的作品何罪之有?是不是近来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好的倾向?它们的前途可能如何?
分析和回答这些问题,有一点我们必须充分注意,就是要坚持从实际出发,而不是从定义出发。
事实是怎样的呢?
事实是两年多来我国短篇小说的创作空前繁荣,产生了许多激动人心的好作品。这些作品是当前我国思想解放运动的伟大潮流的产物,它们反转过来又影响、推动着这个潮流的发展。正因为如此,广大群众对这些作品(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的)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值得我们注意的另一个事实是:揭露和批判林彪、
“四人帮”这类题材的短篇小说,近半年多来又有了新的发展。它们伴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深入而不断前进。这半年时间并不长,但出现了许多好作品,无论从思想内容的深刻上,还是题材选取的丰富多样上,或者是在风格技巧的探索上,都有所突破。这些新的优秀作品,很可能标志着这类题材的短篇小说已经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以《班主任》、《神圣的使命》、《伤痕》等为代表的最初一批短篇小说,主要是以揭露林彪、“四人帮”的十年横行给我们党和国家、民族造成的严重创伤为特色的,所以被有些人称做“伤痕文学”。如果说这个概括虽不很准确,但还多少有点道理,那么,这个称号对近来出现的一些短篇佳作,如《黑旗》、《剪辑错了的故事》、《记忆》、《内奸》、《在小河那边》、《爱的权利》、《锁》、《我爱每一片绿叶》等等,就完全不合适。因为这些作品已经不把描写、揭示“伤痕”做为自己的主要任务。它们为自己提出了更高的目标,那就是:让人通过作品去探索、思考林彪、“四人帮”造成的这场灾难的规模、性质,及其产生、形成的社会和历史原因,并且从中寻找对我们今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有益的经验和教训。
刘真同志的《黑旗》和茹志鹃同志的《剪辑错了的故事》,在这方面作了较深的探索。尽管《剪辑错了的故事》并没有直接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而只是在结尾处有不足百余字的暗示,但是,这个短篇使读者激动的东西,和《黑旗》是十分接近的。这两篇作品都以它们所创造的生动的艺术形象,把我们带回到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年代。但是,它们都着重表现了与大跃进同时产生的浮夸风和共产风的错误。当我们看到小说中那些对人再老实不过,对党再忠诚不过的老贫农、老党员、农村基层干部,由于和这股极左的歪风作斗争而受尽冤屈和打击,被撤销职务、下放劳动,被扣上“典型的、自己跳出来的右倾分子”的帽子,甚至被逼疯的时候,我们不能不因此而激动,因此而深思。《黑旗》中一位主人公丁善忠说:“我从十岁认识共产党那一天起,二十年来没有对党说过一句谎话,现在不行了。那时候,对党说假话,欺骗,就要受批评,现在,说了瞎话升大官,受奖,这是怎么回事呢?”这种沉痛的疑问,绝不是丁善忠一个人有,而是我们许多干部在同极左的思潮作斗争时所共有的困惑和思索。经验告诉我们,每当极左的歪风刮得厉害的时候,党的实事求是的作风必然遭到破坏,坚持实事求是的人受到打击,甚至出现“好人也会杀好人”的悲剧。《黑旗》这篇小说把这一惨痛教训用艺术形象做了生动的描绘。《剪辑错了的故事》中的甘书江的形象,也是发人深省的。为什么这样一个在战争年代和人民群众分吃最后一口粮食的老干部,在大跃进年代里对人民群众会那样心狠?为什么他为了“欺弄人”的“三天三夜改变面貌”,竟不惜把农民们赖以糊口的梨园砍掉?为什么他打击党内有不同意见的老同志那样残酷无情?茹志鹃同志没有具体地描写甘书江在林彪、“四人帮”横行时期的命运,但读者不难想象,这样的干部是不可能对林彪、“四人帮”的极左路线有所认识,也不可能同他们进行什么斗争的。他多半会跟着林彪、“四人帮”跑,直到自己也被整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才可能有所觉悟。张弦同志的《记忆》,又从另外一个方面接触了《黑旗》、《剪辑错了的故事》中所努力探索的那些激动人心的问题。林彪、“四人帮”一伙对中国人民犯下的一个最大罪恶,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关于阶级斗争的理论加以极端的歪曲,然后打着这个旗号以空前的规模和残暴去整人。但是,他们之所以能这样做,也是需要一定历史条件的。《记忆》中的主人公秦慕平,在“四清”中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右倾情绪而毫不负责地整了人,到头来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也挨了整,最后他喊道:“对于颠倒人的人,要从严处理!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党纪国法,将来会有的!一定要有!”这种沉痛的觉悟,付出了多么高的代价得来的觉悟,是我们永远不该忘记的。
刘心武同志的《我爱每一片绿叶》,是一篇读的时候可能略觉平淡,但读后使你久久不能平静的好作品。这篇小说通过艺术形象提出了一个严肃而尖锐的问题:马克思主义者究竟应该怎样对待人的个性?社会主义制度是否不承认人的个性存在?乍一看来,似乎这个问题与林彪、“四人帮”造成的种种祸害无关,但是,《我爱每一片绿叶》却令人信服地表明,林彪、“四人帮”在这个问题上制造的混乱是多么严重。魏锦星象狮子般地扑向大字报时发出的那撕裂人心的惨叫,以及他在评选优秀教师的会上胆怯地要求“给性格,特别是给比较特殊的个性,落实政策”的嗫嚅,都久久地在我们耳边回绕。这些凄惨声音的背后,是沉痛的历史教训:共产主义事业最根本的目标,是为了整个人类的解放与幸福,我们所进行的革命并不一般地与人的个性发展相对立。因此,我们不能在人民内部把人的个性当做坏东西加以限制,甚至予以斗争。林彪、“四人帮”的愚民政策的一个重要特点,恰恰是妄图把几亿中国人民都变成毫无个性的盲从工具。
近半年来出现的好作品绝不只是上述的几篇,而是一大批,并且各具特色。例如《内奸》大胆突破禁区,以一个商人做正面人物,并以这人的性格发展为线索,歌颂了党的统一战线这个法宝,对“阴阳脸”式的人物(这种人物是林彪、“四人帮”重要的社会基础)田玉堂作了辛辣的鞭挞;《锁》以一个构思很独特的故事愤怒地控诉了“四人帮”对文明和科学的践踏;《爱的权利》表面上是写爱情,但实际是一曲社会主义公民权利的颂歌;《在小河那边》提醒我们,林彪、“四人帮”虽然打倒了,但如果要真正落实党的政策,还得作一番斗争,等等。这些作品在立意构思上,在风格语言上,特别是在人物塑造上,都有独到之处,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
总之,我认为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的这类题材的短篇小说,近半年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发展,比之前一段确实跨进了一大步。
既然如此,为什么对这类短篇小说的非议声最近也大大提高了呢?可能有这样一个原因——这类作品近半年的发展有一个特点,即开始越来越多地涉及人民内部、甚至我们党内的一些问题。大概正是这一点使有些同志不能容忍,认为这就是把矛头指向党和人民。这使我想起生活里群众非常讨厌的一类干部,他在会上会下经常讲:可以给领导提意见嘛,洗洗脸、照照镜子有什么坏处?可是群众心里很清楚,这个意见是不能随便提的。要提,你就得先讲一大堆优点、成绩,然后提一点不关紧要的小毛病。如果你不知好歹,傻里傻气地不讲成绩,光讲错误,而且净
“揭短儿”,那这个干部马上就会变脸色。有些总是看不惯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作品的同志,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毛病?其实,打倒“四人帮”以后,报刊上报道和揭露了多少我们过去工作中的问题、毛病,天也没有塌下来,相反,广大人民群众更加有信心,更加信赖党。为什么文学作品在这方面每有一点探索和尝试,就总有人不高兴,甚至暴跳起来?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
作家要面对现实,文艺要对生活起积极的作用。今天,我国人民刚刚经历了一场空前的民族浩劫,痛定思痛,正在进行认真的思考;我们国家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斗争中还需要克服许多巨大的困难——当这一切在我们的生活里还是非常严峻的现实的时候,我们的文艺,我们的作家,不能不对林彪、“四人帮”的形成和发展进行探索和剖析。由于这伙敌人是我们党内生出的恶性瘤,我们在剖析的时候必然会接触到党内存在的一些问题,必然会触及到人民内部的矛盾,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相反地,我们倒想问问那些持非议的同志:当我们的作家拿起笔来这样做的时候,难道不正体现了他们对党、对人民的高度责任心,不正体现了无产阶级文艺的鲜明党性吗?
最后想说明一点,如果对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这类题材的作品有非议的同志,仅仅是对这类作品创作中存在的某些问题、缺点有所非议,那我们之间的分歧也许不会太大。因为在这类作品的创作中,的确存在一些问题,其中有些还是带有倾向性的。
比如,在这类题材的短篇小说中,存在着一个带普遍性的毛病,即以为谁的短篇小说“胆儿大”,敢淋漓尽致地暴露林彪、“四人帮”所造成的黑暗和暴行,谁的作品就“深刻”,就“突破了禁区”。于是,就出现了一批强调刺激性,专门写残暴、写丑恶,甚至走向离奇和怪诞的作品(其中有许多都没有发表),这就有些成问题,需要讨论。当然,我们不能一般地反对写残暴、写丑恶,甚至离奇和怪诞。因为写这些东西也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比如雨果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些小说。问题在于我们有些作品的立意平庸,没有思想的闪光。托尔斯泰曾经说,一个作家总要回答人家这一类的问题:“喂,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你还能够对我说出些什么新鲜的东西来呢?你现在是从哪一方面向我阐明生活的呢?”我们不是为暴露而暴露,我们写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这类题材的文学作品,最终是为了从这一悲剧式的巨大历史事件中吸取经验和教训,使我们的党和民族避免重演这个悲剧。因此,我们写这类作品的时候,也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样的人呀?关于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你还能够对我说出些什么新鲜的东西来呢?”如果我们的作品讲不出“新鲜东西”,而只是用刺激性的情节去糊弄读者,那读者迟早会鄙夷地转过身去。
在这类题材的作品中,还有一些作品艺术上不够讲究,没有特色。不少作品其实还是图解概念——而且往往还是一些见解平凡、没有“新鲜东西”的概念,因此作品缺乏新鲜感和艺术感染力。其实,最近发表的许多好的短篇,艺术上都是相当考究的。象《剪辑错了的故事》那种突破时间顺序和故事发展的逻辑,把过去和现在、现实和回忆交错起来的大开大阖的结构;象《内奸》在叙述故事、刻划人物、语言特色等方面,努力吸取中国古典文学的营养,创造一种新风格的成功的探索;象《锁》的不同凡响的构思——它把奇特的情节和人物性格的行动逻辑结合得非常紧密,等等。特别是这些作品所塑造出来的一系列性格鲜明、动人心魄的人物形象,足可以开一个长长的、有着十分重大的认识价值和美学价值的人物画廊。如果我们对这么丰富的创作实践能认真地、及时地加以总结,一定会使短篇小说的创作在艺术上取得更大的进步。
粉碎“四人帮”之后,在短短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揭露和批判林彪、“四人帮”这类题材的文学作品(短篇小说在其中占有十分突出的位置)如雨后春笋,数量如此之多,对千千万万读者产生的思想影响如此之大,都是十分罕见的文学现象。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为社会主义条件下的一种文学运动。目前涌现出来的一批优秀作品,只不过是这场文学运动的最初果实。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若干年后,未来的文学史家们会给这一文学运动以应有的评价,或许会把它们和“四五运动”中光辉的天安门革命诗歌相提并论。我们也有理由希望,在这个文学运动的健康发展中会产生一批不朽的文学巨人,产生我们自己的巴尔扎克、托尔斯泰,产生现代的曹雪芹。但是这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我们的作家要充分享有艺术民主,而不要一边拿笔写东西,一边总觉得头顶上有什么危险——好象那里悬有希腊神话中描写的那把用一根马鬃系住、随时有可能掉下来的利剑。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