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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路——广东大沙田纪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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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10-24
第6版()
专栏:祖国万岁

春天的路
——广东大沙田纪行
野曼
久违了,大沙田!
我走在通往师兰大队的大路上,心里灌满了花香。纵目眺望,大路两边,繁花簇簇,如云似雾;水田波动云飞,秧地一片新绿;几株木棉满树红,把天都染赤了。这一切,使整个大沙田都变得生机蓬勃,春意绵绵。过去吟唱了多少年代的“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的诗句,早已被春雨涤荡得无影无踪了。
最富有诗意的,莫过于大沙田的自行车了。我曾特别为它画过素描。天将破晓,雾薄月朦,车铃“叮叮”,人影绰绰。朝阳初绽,你才发现阳光闪烁的拖拉机路上,亮晶晶的自行车,一辆咬着一辆,飞驰而过,络绎不绝。自行车上,男的在前面蹬着,女的在车尾架上坐着。那到镇上赶集的姑娘们、阿婶们,象喜鹊喳喳似地,花衣飘飘,笑声飞溅。她们肩上挑着的鹅鸭,伸长着颈,参加了她们的合奏。那些到田间去的,却又是另一番情景:坐在车架上的妻子,肩上荷着锄头,手里提着粪箕……
一棵大榕树下,摆着一排一排的自行车,车上披着一件件汗水湿透的衣裳,在春风里飘动。那里人声喧闹,有一群社员正在插秧。我正看得出神,蓦然从水田里跳出一个汉子,向我招手。他一转身,裤口挂着一架自行车,把车拖倒了,刹时哗哗啦啦地倒了一排。我奔上前去一瞧,原来是师兰大队的队委兼农科站的站长阮添。“噢,我正打锣找你呢!”我一边帮他扶起自行车,一边笑着:“你们出工也坐车啦!”
“是呀,四化开了路,好戏还在后头!”老阮笑着说。
“你嘛!家里都闹现代化哩!”几个青年嘻嘻哈哈地笑着。
老阮双眼瞪着那几个青年:“都象你们只顾家里化,化,化,行吗?”他虎着脸:“嘿,真是鬼迷心窍。”老阮深有感触地告诉我,队里有些青年丢开了生产,千方百计捞钱,搞什么“家庭现代化”,连什么“发型”、“服式”也说要“现代化”了。老阮一席话,使我想起最近传说他与妻子闹出的一场风波来。
老阮是个共产党员。有人说他就象一株水松,朴实无华,终年顶风击浪,屹立在涌边,护卫着沙田。初次到他家歇脚,我不开口,他便闷坐着。他老婆带娣还笑他嘴笨,我看他却是大巧若拙。每次和他谈起村里的事,他总是有纹有路,黑白分明。去年秋末,却传说他爱人因为买自行车没有买成,和他闹了矛盾,竟赌气奔回娘家,他向邻家借了一辆自行车,飞车追赶。半晌工夫,他浑身汗水,眉头打结,带着一个“怕老婆”的故事回来了。
想起这出也许还没有“谢幕”的喜剧,我想找老阮聊聊,没想到他忽然邀请我到他家歇脚,我一口答应了。我决定到大队部走走,然后到他家去。路上,我想着这自行车风波,不禁又想起那“万户萧疏鬼唱歌”的苦难岁月。
多少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野。先辈们在这沧海撤退后的处女地上,刀耕火种,披荆斩棘。他们熬干了血汗,最后还是露尸荒郊,把瘦骨嶙峋的躯体,交回给贫瘠的土地。那时谁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这土地上会电光闪灼,机械轰鸣,金稻满野。老阮和他的父亲就是这苦难历史的见证。老阮曾告诉我,从他父亲那一代起,这村子才只有过一辆进口的自行车。那是地主家少爷在城里读书用的。老阮的父亲在地主家做工,因为沙田堤面坎坷不平,每逢寒暑假,他便到镇上去帮少爷把车子背回家来。老阮那时年纪还小,见了车子,便问爹爹:“什么时候我们也会有这东西?”爹爹总是摇摇头说:“而今是地主骑车子,车子骑我啊!”经过多少风云变幻,大沙田呵,才从“年年肠断”的噩梦中苏醒过来,第一次看到了艳阳似火,一片新绿,呼吸到令人心怡神荡的初春气息。解放了的大沙田,已成了一块奇珍瑰宝!祖先们地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吧!
大沙田的第三十个春天到来了。古话说,“三十而立”。年华三十,正是血气方刚之年,立志四化,大沙田该有更光辉灿烂的未来。此刻,我漫步在沙田路上,真是思绪万千。去大队部转了一趟,出来已是丽日中天。我匆匆赶去老阮的家,只见带娣和她的婆婆正在做饭。
“哎呀,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稀客哩!”带娣以欢乐的笑声迎接了我。
“老阮还没回来呀?”我问。
“他那双八字脚还不知道在哪地头哩!”她狡黠地回答我。
“怎么,他出门不坐自行车呀?”我故意逗她。
“唉,不是我骂他,真是天生一双铁脚板。”老妈妈也接声说道:“就是嘛,人家当干部的出门都坐车,他呢,偏偏要走路,又不是我们买不起……”
“妈,别说这话啦!”带娣截断了婆婆的话,“我们不能和人家比,阿添是党里的人,又是干部,要四化,脑子得先开化嘛,我们暂时不买……”
“什么脑子开化?”我笑着问。
“你也来考我?”带娣扬起双眉,笑着说,“就是要先为四化想呗!”
“对啦!一切要首先为四化想!”
老阮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了。我顿时感到屋里充满了幸福和欢乐。
“你成日里就是化,化,化,一出家门什么都忘了!害客人在这里坐冷板凳。”带娣一迭连声地说道。
老阮只是憨厚地笑着,我给他解围说:“我感到这里不单板凳是热的,人也是热的。”说得大家都笑了。
午饭后,我和老阮在他家门口的一株凤凰树下聊天。我问起关于他的“怕老婆”的故事,他呵呵地笑了。过了一会,他才解释道:“哪是怕她?我也忙中有错。”他告诉我,去年两造增产,秋收分配以后,带娣看见人家在闹什么“三转两响”,她也动了心,每逢到镇上去,总要到百货商店去瞧瞧。一天晚上,临睡前她忽然提出,她搞到了一张自行车购买证,要老阮过几天和她一起去赶集,先购一辆“凤凰牌”,顺便送她回娘家一趟。他这时心里却在谋划着农科站购买试验仪器的事,只是支支吾吾的应着,慢慢就睡着了。过了两天,刚吃过早饭,带娣喜滋滋地向他伸出手来,问道:“钱?”他却答非所问:“哦,要钱干嘛?全拿给农科站买试验仪器了!”带娣一听,脸色陡然变了,说:“怎么?你口花花,说了不算数呀!”他愕然问道:“我说什么来?”带娣气得跺起脚来:“装得好象呀!前晚你答应买自行车,送我回娘家,就忘了?”这时他才想起前晚她谈过买自行车的事。他正想解释,可她已冲出门外,赌气地走了。
“怎么?过去她从来没说过买自行车的事么?”我问。
“唉,她倒嘀咕过几次。也难怪,这是她做梦都想着的事,可是,镇上刚到一批农科站的仪器,是热门货呐,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心里一急,把什么都忘了!”象这样“忘了”的事,老阮从来是我行我素的。对于梦寐以求的事,他也是锲而不舍的。我常常想,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若是出于公心,即使想望一旦幻灭,它仍将使人获得更坚定的追求的力量;相反,如果是出于私心,这“幻灭”却将给人加倍的痛苦,甚至万念俱灰。我对老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哈,你说的对又不对!”老阮笑着说,“带娣虽然曾为此痛苦,却没有万念俱灰。”他告诉我,那次带娣从娘家回来,还跟他进行过一次有意义的争论。当时,老阮看见她气平了些,便向她解释:把钱先给农科站,是临时急需,一时心急,才忘了和她商量。还和她说:“只有农业现代化才能使我们举步登天,万世兴旺呵!”
带娣见他对党的事业一片忠诚,心不由软了——其实,她是最知道丈夫的,可是哪一个女人也都会在客人面前显显能的。现在,他们两双赤脚,都站到了一个高地上。夫妻就这样和解了。
老阮从带娣手里接过铁铲,起身向我告辞,说:“你先休息一会,我和阿娣料理一下农科站的试验田就回来。”他俩肩并着肩地出门了。一种感觉刹时闪过我的脑际:生命之花,是很难以大自然的花卉比喻的。往往思想上的一次升华,它便如浴春风,开得无比灿烂,异彩纷呈。站在我面前的带娣,不就是这么一朵初开的花么?
他们向春色盈盈的田野走去。闪光的脚印,撒落在宽阔的拖拉机路上,和无数车轮的印辙交织在一起……
春归何处?请看沙田路。一串诗句刹时涌上心头。我从门角里拿出一把铁铲,踏着他们的脚印,奔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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