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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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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11-15
第4版()
专栏:

婚事
本报记者 金凤
一九七九年三月十日深夜。
河北省永清县人民医院一间外科病房里。靠东的病床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两人怒气冲冲。靠西的病床上,坐着一对男女青年,两人愁容满面,姑娘还在不断地哭泣。门口的病床上,坐着一位民警、一位法警,还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妇女干部。过道中,一位三十多岁的农民,在那里走来走去,不时用焦急的眼光,看着病房……。
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出现这样紧张的场面?
姑娘叫苏敏,陕西省城固县人,是一位插队知识青年。小伙子叫张录,是河北省永清县刘其营公社西碱厂大队的社员、复员军人。中年男女是苏敏的父母。苏敏随着在铁路上当工人的父亲和在医院当出纳的母亲,在山西晋城县认识了当时驻扎在那里的解放军战士张录。张录复员回家务农。苏敏高中毕业,下乡插队。两人多次通信,互相鼓励在农村好好干。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苏敏随调动工作的父母,回到陕西省城固县。苏敏深深怀念着张录,决心将自己的一生,和这位纯朴、憨厚的农民结合在一起。
今年一月十九日,苏敏从陕西来到河北省张录的家。张录笨拙地问她:“你来干啥?”苏敏笑着说:“我到你家落户来了。”张录老老实实说:“我家条件差,来了就当农民,只怕你要后悔。”苏敏说:“当农民怕啥,我已经当了三年农民。我是一心一意奔你来的。”
张录报告了大队党支部。党支部要苏敏开个证明。苏敏给她母亲写了信,要她带证明信来。
二月八日,苏敏的母亲来到西碱厂大队。她一见苏敏就说:“我来接你回家,回去就给你安排工作。”苏敏说:“我不是为找工作出来,我是为了求婚来的。”她母亲说:“张录是个农民,家中兄弟多,这个队又这样穷。回去给你找个有工作的。妈都是为你好,怕你在这受罪。”苏敏说:“当农民就是受罪吗?”一句话把她母亲顶得无话可说。
第二天,她母亲就上永清县人民法院,告张录拐骗她的女儿。
法院出面调解,苏敏不肯随她母亲回去。
二月十三日,苏敏的父亲来到永清。苏敏的父亲对张录说:“那怕你是个工人也好。”张录明白了,说来说去,嫌他是个农民。张录说:“当农民,苏敏愿意。不是我拉她,是她跑来向我求婚的。”
法院再次调解。当面,苏敏的母亲答应不干涉女儿婚事。一转身,她又上县委告状。县委批到公社解决。
到了公社,苏敏的母亲又哭又闹,公社解决不了,苏敏的父母又来到西碱厂大队。苏敏的母亲闹得更凶了,她吃了几片冬眠灵,经抢救未死。
公安局也出面了。公安局李同志两边劝说,两边不服。李同志说:“我们支持婚姻自由,但总该父母同意。结婚要有证明,那怕有二指宽的小条也行。”
为了弄到这“二指宽的小条”,苏敏、张录直奔山西晋城苏敏插队的大队。但苏敏的户口和知青手续去年已转到陕西,大队还能开什么证明?白白花了八十多元路费。
苏敏的父母扬言:不带走苏敏,死也不离开永清。
三八节前夕,县委委托县妇联主任白秀文配合法院、公安局再次调解。
在县委传达室,苏敏对父母说:“说到底,你们是看不起农民。要是我找的是个大学生,是个干部,你们早就同意了。可我不嫌穷,不怕苦,甘心当一辈子农民。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活着,我就不离开永清!”她母亲被女儿的话刺疼了,拍着桌子大叫:“你是我闺女,就得听我的!”妇联主任说:“孩子不是你的私有财产。”苏敏的母亲说:“我管孩子,任何人管不着我。”白秀文同志说:“婚姻法规定,任何人包括父母不得干涉婚姻自由”。争吵继续了一上午。
下午,苏敏和她父母又来到县委会。趁大家不注意,苏敏的父母把苏敏挟着跑到他们所住的红旗旅馆。
张录赶紧前去保护苏敏。苏敏母亲正在房门外,一见张录,就喊:“快插门,张录来抢人了。”苏敏的父亲把门插上,一把将苏敏按在床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巴。苏敏透不过气来。情况紧急。张录从窗户跳进去,救了苏敏。
白秀文同志和公安局的张同志、法院的靳同志都赶来了,只见苏敏脸憋青了,胳膊红肿了。他们急忙把苏敏送到医院。
事情闹大了,要请示县委第一书记。
第一书记非常忙。深夜十二点,他才从会议脱身,来到县妇联办公室。县公安局长、县法院院长、县妇联主任和张同志、靳同志都在等着他。公安局的张同志汇报了情况,提出:苏敏父母用暴力干涉女儿的婚姻自由,明显违法;根据婚姻法第二十六条和今年二月公布的《逮捕拘留条例》,可以先行拘留,再发电报通知他们所在单位,派人前来共同处理。这个意见是他同妇联主任、法院的靳同志事先商议好的。公安局长不同意。他说:“苏敏不听老人话,她父母才打她。再说,她没有证明手续,怎能结婚?我看,还是明天派人送苏敏和她父母一起回陕西,别让他们再在永清捣乱。”第一书记站起来说:“送!公安局、法院、妇联各出一人,明天就送!”县妇联主任、张同志、靳同志三人没想到县委书记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对县委主要领导干部的意见没有表示反对。
他们还得违心地执行这个决定。当夜,张同志、靳同志赶到医院,向苏敏和她的父母以及张录,分别宣布县委的决定。苏敏一听,脸色煞白。她父母听了,喜出望外。张录一听,痛心地说:“我再和苏敏见一面行不行?”
在苏敏的病房,两个年轻人一见面就哭了。张录说:“你真要走?”苏敏哭着说:“政府非叫走,不走行吗?”张录说:“咱俩的事咋办?”苏敏哽咽着说:“你等着,我办了手续就回来。”张录顿着脚说:“你,你还回得来吗?”苏敏哭得更伤心了,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能走……我,我不走了。让他们捆着走吧。”苏敏父母也来到病房。苏敏母亲得意地架起大腿,慢慢悠悠地说:“现在有保证啦,明天回家啦。”张录的大哥和小叔也赶来了解情况。在医院过道上来回走着的农民,正是他的大哥。张录小叔赶回家中报信。张录父亲听了,不顾气管炎正在发作,连夜骑自行车上廊坊专员公署告状。张录七十多岁的奶奶听了,抹着泪说:“咱一家都别活了!”第二天天不亮,她让张录的三弟用小车推着到了永清县汽车站。老人家准备,如果押解苏敏,只要汽车开动,她就往汽车轱辘底下撞去!
这是多么危险、紧张的一夜呵。永清县的有关领导,有没有想到他们的决定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呢?
县妇联主任白秀文同志想到了。凌晨三时,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躺在床上,反复想着刚才的决定。
“这是什么决定?这是错误的决定!”她气愤地想着,对自己在会上没有坚持原则起来反对,感到十分惭愧。将近三十年做妇女工作的经验使她深深懂得,婚姻问题,处理不当,矛盾激化,很容易出人命。苏敏、张录,为什么他们的婚姻要横遭拆散?为什么当群众遭到痛苦、甚至有生命危险时,自己不能挺身而出?不就是因为不敢得罪领导吗?她本来就有高血压病,这时更感到头脑胀痛。她起床吃了两片降压灵,看了看手表,再过几个钟头,苏敏就要被强迫遣送了!
“豁出去了,就是回家当社员,这个决定也得推翻!”她当机立断,直奔县妇联办公室。
白秀文一进门就说:“昨天的决定是错误的,得推翻!”县妇联的同志全都支持她的意见。
白秀文同志找到县委第一书记,开门见山地说:
“苏敏不能送。应当给地区挂个电话。”第一书记明白昨晚的决定太草率了,同意向上级请示。
白秀文同志给地区妇联主任打了电话。地区妇联主任听了情况后明确表示,决不能送走苏敏。她和地区法院的同志准备立即来永清。
一场可能出现的悲剧,终于避免了。
当天下午,永清县革委会给陕西城固县革委会和苏敏母亲的工作单位——城固县人民医院发了电报,要他们派人前来共同处理。
苏敏父母一听到这消息,慌慌张张走了。
廊坊地区妇联主任和地区中级法院的同志来到永清。他们旗帜鲜明地支持苏敏和张录的正当恋爱和婚姻,决定由永清县法院的靳同志和县妇联的小刘去陕西办理户口、粮食手续和知青证明。因为是跨省办理,白秀文同志陪同他们到了北京,来到全国妇联。全国妇联的同志和河北省妇联主任同样热情支持他们。
靳同志和小刘二次到了陕西省城固县。
陕西省城固县妇联和医院的二位女同志到河北实地调查。她们认为苏敏决心到农村落户是一种高尚的行为,她和张录的婚姻应该支持。七月中旬,她们把苏敏的户口、粮食手续和知青证明寄到永清。
苏敏和张录经历了艰苦的斗争,七月二十四日,终于结婚了。虽然正在下雨,附近各大队的社员,足足有五百多人参加了这个不寻常的婚礼。
大队支部书记在婚礼上讲话。他祝贺这一对年轻人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伟大事业中并肩前进。苏敏表示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张录激动地说,没有各级党组织的支持和许多同志的努力,他和苏敏的婚事根本实现不了,这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七十多岁的张录奶奶高兴得逢人便讲,全亏共产党领导得好呵,要不,张录怎能娶上这样的好媳妇?!各村群众也纷纷说,这事办得多解气,多美气!这真是:人民政府人民爱,人民政府爱人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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