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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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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11-27
第2版()
专栏:

出路
本报记者 田流
“三天后,国务院联合检查组就要来处理你们破坏国家森林的问题……”。
春节刚过不久,吉林省汪清县委给十里坪公社下了这样一个通知。看来,问题是越来越严重了。
“怎么办,怎么办?”公社干部们围着党委书记要主意。可是,党委书记一直低着头看那个《汪清林业局关于十里坪公社炭厂违犯林业政策情况的报告》;就是这个报告送到国务院后,才引起国务院的重视,让林业部、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吉林省林业局组成联合检查组前来十里坪公社的。
“别看啦,背都能背,还看什么!”人们见党委书记老是不吭声,焦躁起来,七嘴八舌地催促他快拿主意。有人干脆就背诵起《报告》来:十里坪公社不听林业局多次劝阻,不顾林业政策,强行建造一座炭厂,从一九七三年到一九七七年底,盗用国家木材一万多立米,损毁大量幼林,仅大平沟一块不满三百五十垧的造林地上,就损毁幼树五十万棵,他们的行为已达犯罪程度……
“大家研究研究,看该怎么办。”党委书记盛贵山终于说话了。
“还研究什么”,好几个党委委员几乎同时说,“趁检查组还没有到,赶紧停火、拆炉、清理现场,把烧出的木炭、松焦油和剩下的木头,统统上交国家。”
“不。不能这样作。”老盛沉静地说:“要照旧烧炭炼油,现场也别动。”
“等挨处分?”
“不能为怕受处分,就欺骗上级,欺骗国家。”老盛坚持自己的意见。“再说,是不是错误,受不受处分,还说不定呢!”
“还说不定?少说开除党籍,弄不好还得判刑坐牢。”
“这事是我干的,和同志们无关,有什么事我一人兜着。”
“我们也是赞成的呀!”
“主要责任在我。”老盛说:“好啦,咱先不说这事。季节到了,生产要紧,先研究研究春耕问题吧。明天大家统统下生产队领导春耕,家里留我一个人接待检查组。”
党委会整整开了一夜,天快明才结束。大家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就分头到生产队去了。老盛把大家打发走后,回家拿了两件换洗的衣裳,连同洗脸用具包了一个小包,放在办公室不显眼的角落里。他想,还是有点准备好,万一真的要坐牢哩。老盛把一切准备好以后,就坐在办公室里等。他急切地盼检查组快点来,可又怕它来。就在这七上八下的烦躁中,他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是一九六一年春天,上级调盛贵山到十里坪公社工作。这个公社地处深山密林,全公社还不到四百户人家,竟稀稀拉拉居住在七十多里长的大山沟里。说是有四百来垧地,那是什么地呀,三四寸土层下面就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东一巴掌西一小块,七零八落地躺在高高低低的河滩上,好年成亩产不过百来斤,人们辛苦一年,收的那点粮食还填不饱肚子。干部们告诉他,这里是“三靠”公社:吃粮靠返销,生产靠贷款,生活靠救济。社员们告诉他:早年,十里坪有六七百户人家,因为这里太穷太苦,人走了,家搬了,只剩下眼下这四百来户了。最使盛贵山焦心的,是不少干部不安心,想方设法找“理由”要求调走。有的干部在这里工作了四五年,还不肯把家搬来,甚至连条被子也不带,东一宿西一宿地打游击,准备随时离开。盛贵山想:干部没有扎根山区的思想,怎么稳定群众情绪,更别说带领群众改变山区面貌了。于是决定首先作好干部的思想工作。他对同志们说:“党派咱们到山区来,不是为了叫咱们吃苦,是要我们改变山区穷困面貌,把山区建设好,变苦为甜。”几天后,盛贵山不声不响地把年近六十的老母亲、一个四岁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和爱人,统统搬到十里坪来了。盛贵山的行动,感动了干部。那些在这里工作四五年还没把家搬来的同志,也先后把家搬来了。干部思想稳定后,就带领群众积肥运土改良土壤,修堤筑坝,治水保田。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产量高起来了,社员的生活也好多啦——这个“高”,这个“好”,只能跟自己过去比,跟别处比还差得远。过去吃粮靠返销,现在勉强够吃了,过去生产靠贷款,现在虽然不再靠贷款啦,可旧欠仍没力量偿还;至于生活,除勉强填饱肚子外,吃油买菜,生灾闹病、添置衣裳还是困难得很,还得靠亲友帮助、国家救济。
治河治水、改土造田,应作的事都作了,为什么还不行呢?老盛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人口增多了,可土地还是过去那些。开荒扩大耕地面积吧,不可能。山沟宽的地方不过五七百米,窄处才一二百米,能开垦的地方都开了,沟两旁全是国家山林,一来政策不允许,二来也不能毁林开荒破坏水土呀。第二个也是更重要的原因:这里气候太坏,无霜期只有百来天,春寒去的晚下不了种,秋霜来的早又结不下籽,三年两头闹灾荒,生产波动很大,一上一下有时竟差一半年成。
就在这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盛贵山同大家商量决定:把山林里丢弃的朽木拣回来烧炭炼油。开始的时候,虽然也有人担心这是不是“重副轻农”,总的说起来还算平安无事。一九七三年以后,问题就来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四人帮”刮起的那股邪风,也吹到深山老林里来了。说他们这样干是“资本主义”,批评盛贵山“光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最初,盛贵山耐心地解释说:“发展生产,增加收入,改善社员生活,不能叫资本主义。要是把这也叫成资本主义,啥叫社会主义呢?叫人们缺吃少穿、生活穷困是社会主义?”
他同社员说:“咱脸朝地背朝天,低着头干了十来年,还是解决不了生活困难,这才抬起头望见了山林里那些丢弃的朽木,找到了利用山林自然资源发展社队副业这条出路,咋说咱不抬头看路呢?”
社员们拥护盛贵山,反对的人拿不出道理驳倒盛贵山。但那些受“四人帮”极左思潮毒害较深的人却不肯罢休,就给他扣帽子,说他“违犯国家林业政策”、“搞唯生产力论”。老盛是这样一种性格的人,只要他看准了的事情、对的事情,棒子打不转,拖拉机拉不回。他问那些人:
“啥叫政策,把风倒木、枯站杆、采伐后留下的松树根扔在山林里烂掉是政策?把这些东西拣回来,变废为宝,改善群众生活,支援国家建设是违犯政策?”
“啥叫唯生产力论咱不懂,只知道搞不好生产没饭吃、有苦受。”
辩又辩不赢,帽子压不住,那些人就采取强硬手段,拦截他们的运炭车,没收他们拣来的木头,还扬言要拆他们的烧炭窑。盛贵山也不含乎,“我是共产党员,不能看着国家的财富白白烂掉,不能让社员守着宝山受穷”,硬是戴着“资本主义”的帽子,挨着“唯生产力论”的棍子,坚持办木炭厂。一年,二年,三年,四年,五年,随着时间的前进,木炭厂越办越兴旺,收入也越来越多。几年来,他们用烧木炭、炼松焦油收入的钱,修了一座电站,架起高压线,使全社十八个生产队用上了电力;买了两部卡车、四台机床、五台拖拉机,办起了自己的机耕队、铁工厂、木工厂、粉坊、养猪场、木耳场……;给全公社五个大队中三个较困难的大队,每队买了一台二十四马力胶轮拖拉机,给每个生产队买了三辆大车和一套喷灌设备;还无代价地用公社的拖拉机给生产队耕地、修筑堤坝。在社办工业的支持下,十里坪公社的农业生产,一九七六年创造了历史最高纪录。社员收入增加了,生活改善了,公社集体经济扩大了。
十里坪公社摘掉了贫穷落后的旧帽子,但却又戴上了“盗窃国家林木,破坏国家森林”的新帽子。
老盛越想越气愤,已经忘记他是在等检查组。正在这个时候,国务院检查组的同志推门进来了。没等大家坐稳,老盛就把自己想不通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检查组作了汇报。检查组对老盛谈的问题没有表态,却严厉地向他提出了一个新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大量毁损幼林呢?”
“回头我领你们去看看大平沟那块育林地”,老盛平静地说,“关里一亩地种多少棵棉花?一块不满三百五十垧的育林地,我们就是给它剃了光头,有五十万棵么?再说,我们为什么要去砍幼树?同志,我们是新中国的农民,是党培养出来的干部!”
检查组在老盛的陪同下,查看了山林、大平沟育林地,最后来到了烧炭厂。他们看了满是朽木、松根的堆料场,看了由几口旧锅建起来的烧炭炉,看了堆得象小山一样的亮晶晶的木炭和一桶桶松焦油,最后在一垛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材垛前停下来,惊愕地问:“这是那里来的,也是朽木吗?”
“是从拣回来的朽木中截下来的,”老盛汇报说,“凡是能用的木材,哪怕只有几寸厚,我们都把它截下来,交给国家。几年来,我们已从拣回的朽木中截下二百多立米木材,交给国家了。”
“好!好!老盛同志,你们干得好,做得对。”检查组的同志紧紧握住老盛的手,高兴地说,“你们为林区公社闯出了一条走向富裕的路子,要充分利用当地自然资源,要农工结合,放手干下去吧!”
检查组走后,全公社五个大队都办起了松焦油木炭厂。一九七八年收入了三十五万元,今年将达到六十万元。一九七八年,每个社员平均收入一百六十四元,今年会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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