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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切献给孩子们——记北京三十六中教师方华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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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12-25
第4版()
专栏:

把一切献给孩子们
——记北京三十六中教师
方华文
这个星期天和往常一样,方华文是和自己的学生一起度过的。白天,方华文陪她的学生们到颐和园去春游;晚上,几个早年毕业的学生来看她,高高兴兴地忙了一天。二十年来,她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学生,不论是节假日还是平常日子,她总是和学生们在一起,已经习以为常了。偶尔留在家里,也是念叨这个,想着那个。有时候,女儿会突然问起:那个两天没说话的男孩怎么样啦?好象他们全家都很挂念着。方华文总是回来得很晚,常常赶晚上十一点的末班车回家,连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都熟悉她了。她家住在西郊,有时末班车过了,她就步行一两个小时,精疲力尽地走回家。
夜深了,丈夫和孩子都睡了,周围一片安静。她的目光落在一张照片上:合照,方华文居中,周围簇拥着她的学生。这些学生,如今都长大成人,远走高飞了。但是,在老师眼里,他们依然是孩子。
方华文拿出几封学生最近的来信,准备写回信。她一封一封地读着,信里说:
“和您一起度过的五年学校生活,是我一生最难忘的。在我们身上您花费了多少心血呵!”
“……我那时候不懂事,伤害过您,想起我做过的事,现在我还觉得脸红。亲爱的方老师,您是经过严峻考验的,您是我们的榜样。”
“我现在正在走您的道路,当了辅导员。开始我很怕,也很紧张,可是一想起您,就使我有了信心和勇气。”
……读着这些充满真挚感情的话语,方华文的眼角不觉湿润了。回忆,象长了翅膀,把她带到了文化大革命那疾风暴雨的岁月。
——学校都停课了,每个班都分成两派。方华文被批斗,住进“黑帮所”。平日敬爱的老师,突然变成敌人,耳边一片“打倒方华文”的呼声。
从事教育工作以来,这是方华文最痛苦的时刻。不是因为要“打倒”她,而是她再不能和心爱的学生在一起了。一离开学生她就觉得自己没着没落的。没有学生还算什么老师呢?
——天上,瓢泼大雨,方华文被罚在院子里往外淘水。突然,一个学生提了一桶水,猛地从方华文的衣领中灌了下去。站在廊下的同学们心里一紧。方华文回头看了那学生一眼,笑了。
这一显露着真诚的爱和博大胸怀的笑容,深深嵌入学生的心中。过了许久之后,同学们还要问道:“方老师,那时候,你怎么还笑呢?”她回答说:“那是个恶作剧。我了解他,他是个好孩子。好孩子有时候也会办出一件你料想不到的事来,就象有魔鬼附了体一样。你能怪他么?”
——正当派仗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方华文的一个班居然团结起来复课闹革命了。方华文的想法十分简单:学生总要念书的。把青少年都变成文盲,不是革命的目的。
——雪花飞舞着,方华文迎着稀疏的爆竹声,走在长长的胡同里。从大年初一起,她连续三天访问了五十五名学生的家庭。开头,有人劝她:算了吧,现在这一套不时兴了。方华文却象至亲好友那样,受到了家长们的热烈欢迎。五十五家她没有吃一块糖,心里却象蜜一样甜:父母的心和教师的心是相通的,谁能不希望我们的下一代成为有觉悟、有知识、有教养的人呢!
有没有不这样希望的?有。这就是林彪和“四人帮”。他们给青少年吞下太多的裹着糖衣的砒霜。当读书无用论、有文化是“精神贵族”、小流氓是“勇敢分子”等谬论象瘟疫一样传播开之后,青少年中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班上无故旷课的孩子多起来了。抽烟的,打架的,频频发生。大批干部到干校去,或者父母被隔离审查,许多孩子失去了家庭的管束和教育,而家庭的变故给孩子心灵上带来的创伤,必然会结出各种预想不到的混乱的果子。这一切,都使方华文忧心忡忡。
共青团员小D成绩下降,最近明显地表现出对学习不感兴趣。为什么呢?一天,她从小D的书包里发现他写了一些“人生如梦”之类的东西,又听说小D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骑着自行车,戴着墨镜,在街上闲逛。方华文想起小D入团那天,班里特地请小D的爸爸来讲团课。结束语引用了列宁的话:“徒有其名的党员,就是白给,我们也不要。”那一天小D是多么幸福而又激动呵,可为什么现在小D的情绪变得这样暗淡?方华文深夜访问小D的爸爸。
老师:“小D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缺点是分不清是非。”
爸爸:“这就是混,往下坡滑快着哩。现在社会风气不好,做家长的都很担心。”
老师:“他才十六岁,‘人生如梦’不是他的语言。社会影响不可避免,我们不能把孩子装进保险柜里。应该对症下药,帮助他分清是非。”
方华文的办法是在严格批评之中,渗进热切的感情,激发你向上的精神。不久,小D到工厂去学工回来,写了一首诗,热情洋溢,充满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一扫“如梦”情调。方华文抓住这首诗大为嘉奖,登在黑板报上,油印出来,分寄给家长和工厂,给小D以极大鼓舞。
从此,方华文发现,写诗,能培植一个人高尚的情操。小D以优良的成绩毕了业,在方老师的鼓舞下,又成为一个诗歌爱好者。现在,小D是一名海军战士,在连队搞宣传工作,经常收到方老师寄给他的《诗刊》,也经常写诗抒发他心灵中最美好的感情。
在这一班里,最使方华文操心的,要算是小S了。第一次见面就和方老师吵了一架。
歪戴着帽子的小S走过来了。
老师:“请你把帽子戴正。”
小S:“你管得着我?狗咬耗子!”
老师:“我管得着。第一我是老师;第二我已经接了你的班主任。”
小S瞥了方华文一眼,没有搭腔。大约是“班主任”这三个字在孩子们的心中还有一些威望,他耸耸肩膀走了。
怎么说这个孩子呢?他,打架,骂人,抽烟,样样都来;不上课,上课也捣乱;不劳动,别人劳动他去捉蛐蛐;专门和老师对着干,故意制造事端气老师。五年中不知有多少次把方华文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华文性格刚强,百折不回,心却似母亲一般的温暖。她既没有厌烦,也没有嫌弃,没有把小S从她的怀抱中抛出去。工作是困难的,但是,如果每一个孩子都是花儿朵朵,可爱得象天使,那还需要班主任么?她做了家访,社会调查,向其他老师和同学了解,终于逐渐找到了通往小s心灵的路。
小S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从童年起就感到自己不如别的孩子。中学这几年,正是血统论盛行的时候,他小小的心灵,多次尝到了歧视的味儿。他逐渐由痛苦而愤懑而对立,终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看破红尘派。你说应该学文化,他回答说:学文化有什么用?我哥哥书念得好,在农村插队,不让上大学。你说应该有礼貌,他回答说:礼貌管屁用,有人尊敬我吗?你说应该有理想,他说,咳,我们这号人,活着就不错了。有人说,这是一种阶级仇恨,方华文不同意这种看法。这样看是错误的,也是有害的,除了把他压下去,推出去了事,没有半点好处。这孩子有怨气,又不服气,是真的,他多年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又没人跟他谈心,一个孩子,能要求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正确吗?作为社会现象来看,不能说他讲的没有一点根据。“四人帮”的极左路线,粗暴地践踏了毛主席提出的政策。因此应该帮助他,而不是打击他。方华文在小S面前一次又一次地碰了钉子,但也一次又一次地了解了他:这孩子感到自己没有前途,没有信心,因而自暴自弃了。他的乖张的言行,曲折地反映出他幼小的心灵受到的伤害。于是,他就同一切——社会、学校、老师作对。
“关键是建立信心。要使他有信心,必须首先信任他,看得起他。”方华文心里这样想。但是,在“四人帮”横行时期,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那几年,宣传队很时髦,能参加宣传队的演出,从孩子们看来真是“盖了冒了”(没比的了)。小S有一副好嗓子,但是他从来不和宣传队沾边。方华文想:建立信心就从这里开始。她又是说服,又是动员,又帮助他选歌曲,请伴奏,练习演唱,就象对待一个即将出场的名角那样尽心竭力。快要演出的时候,她又帮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叫他理了发。小S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兴奋,在他的生活中,这是一件大事,他将走上台去,面对那么多熟悉和不熟悉的目光,放声高歌。他能唱好么?他心里很紧张,往日那种玩世不恭、一切都不在乎的思想,消逝得无影无踪。他第一次觉得,生活是有意义的,连天空也显得特别的蓝。他下决心要把这首歌唱好。
但是,他和他的方老师都失望了。有人坚决反对小s上台演出,理由是:“你们让什么人占领舞台!”小s掉头走了,不问可知,他心里是愤慨和悲伤。方华文的心中却充满了痛惜,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垮掉了。
方华文没有气馁。她象被狂风吹掉小巢的燕子,又重新辛勤地衔泥筑巢。现在,小S和方老师的关系不同了。他觉得方老师理解他,信任他,就是批评他,他也能听下去。不能说有错误的孩子就没有是非,他并非不知道打架、骂人、气老师是不对的。但是,要老师、学校、社会也分是非,这样才能服人。方华文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认为不让他登台是不正确的;同时又指出,小S长期以来表现不好,虽然最近有进步,大家还要看一看,应该接受考验,努力克服缺点。演出不是目的,把自己变成一个好学上进、精神振奋的人,才是大家所希望的。这些话,方华文不是一次就说完的,而是在帮助小S复习功课,帮助他申请助学金(他家里八口人,生活困难),帮助他看病吃药,在无限关怀中,一点一滴注入小S的心田的。
在方华文力争之下,两个月之后,小s终于登上了舞台,引吭高歌,赢得了一片真诚的热烈的掌声。这掌声充满了信任和赞誉,使小S周身热血沸腾。这掌声突然之间改变了人们的社会偏见,使小s觉得自己不是迷途的羔羊,而是这个亲切的集体的一员。
信任,仿佛是一只温暖的手,抚慰了小s的心灵,把他从歧路上拉回来。他从对一切事情冷眼旁观转为积极参预,热情工作。一棵曾经有些弯曲的小树,在方华文的精心照料下,成长起来了。(未完待续)
本报记者 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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