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鲁迅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读书随笔

活的鲁迅
姜德明
过去读《两地书》，当看到许广平一九二九年五月二十一日给鲁迅的信中说：“打开信来，首先看见的自然是那三个通红的枇杷。这是我所喜欢的东西……”老实说，一眼而过，印象不深。现在读到《鲁迅手稿全集》（书信）第三册所收鲁迅的原信，茅塞顿开，全明白了，原来这细节足以显示爱人之间的感情。
鲁迅北上探亲时，许广平正怀孕待产，所以鲁迅的信中每每关怀她的身体。五月十五日鲁迅写信时，特地用了两张琉璃厂特制的花色信笺，现在我们得见原物了，一张是三个枇杷，正是爱人的称心之物；一张是两只莲蓬，象征着莲可生子。细心的许广平体会到爱人的关切，于是讲了如上一段话。关于此事，鲁迅于五月二十七日又有所回答，可惜《两地书》中删去了。鲁迅原信说：“我十五日信所选的两张笺纸，确也有一点意思的，大略如你所推测。莲蓬中有莲子，尤是我所以取用的原因。但后来各笺，也并非幅幅含有义理，小刺猬不要求之过深，以致神经过敏为要。”从此，鲁迅在给许广平写信时除了称“小刺猬”，又有了一个新的爱称“小莲蓬”了。
就在这封信中鲁迅又删去这样几句话：“我对于一切外间传言，即最消极也不过不辩，而大抵以是认之时为多，是是非非，都由他们去，总之我们是有小白象了。”一对伴侣以沫相濡的处境是感人的，而鲁迅更抛开闲人的非议，敢于去爱，敢于生活。这回，他在北平“老虎尾巴”里多次写到类似的话：“此刻……我独自坐在靠壁的桌前，这旁边，先前是小刺猬常常坐着的，而她此刻却在上海。……”“那间后房，一切如旧，而小刺猬不坐在床沿上，是使我最觉得不满足的……”对于爱人的思念之情溢于纸上，谁人读了不为他们在患难中的结合，以及彼此的相知而动心呢！
鲁迅先生在风雨中横眉冷对敌手的战斗姿态是伟大而感人的，但是他的爱情生活也并非不感人或是渺小的。请看鲁迅在同年六月一日给许广平信中的自白吧：“小刺猬，我们之相处，实有深因，它们以它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那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这段话，鲁迅在编《两地书》时也删去了。
这是一段很重要的话，事隔五十年了，我们可曾有人研究过他们结合的“深因”？又理解与否他们的结合为什么“并不渺小”？“十年携手共艰危”，这也是鲁迅传记中的重要篇章。爱情也是生活，人们可以从中吸取力量和崇高的思想。鲁迅所向披靡，大智大勇，然而他又是一个感情极为丰富的人。一句话，我们需要的是真实的鲁迅，活的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