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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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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02-02
第5版()
专栏:

石头的歌
刘先琴
伏牛山是我的家乡,三十年来,几次出山,几次回乡,山变了,人变了。且不说在我的眼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那奔腾的林涛,喧闹的山溪,吱喳的小鸟,甚至风儿吹过山谷,似乎都带着一种特殊的音响,象一首首美妙的歌。就连伏牛山的石头也使我惊讶,使我震动。对于这样深山野岭的巨变,石头是最清晰的目睹者,而且石头还为此而歌唱呢!当然这一支歌是和伏牛山以及伏牛山的人联系在一起的……
伏牛山的岩石哟,你何时有了声音?是谁给了你嘹亮的喉咙?踏着那熟悉又陌生了的山路,我思考着,寻找着答案——
脚下是一片湿润的石滩,层层的卵石,你们还记得那个扎毛辫的小姑娘吗?那时,我第一次进山,远远地拉在妈妈后边,在这里贪婪地把你装进口袋,塞得衣服胀鼓鼓的,惹得来接我们的石头哥不住地笑。直到住了下来,我才明白他为什么发笑,原来,你的家族太多了,沟里、坡上、地头、崖畔,到处都是!石头哥给我说树林里的小鸟、蘑菇,河湾里的螃蟹、小鱼,却从没有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情。然而,我还是深深地喜爱着你。我爱坐在清凉的石凳上,趴着平展展的石桌看小人书,吃红米饭;爱跳过一个个的石墩桥,到林子里采木耳,找野果……那时,我觉得你是沉默的。时间长了,我才知道,石头,你并不是伏牛山的“哑巴”,你是有声音的。然而,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哟:“吱吱呀呀”……寻声走过去,我看见了一个大大的石滚,被一只黄牛拖着,在石盘上滚动。奶奶扫起石盘上的稻子,用簸箕吃力地簸去糠皮,我吃惊了,问道:
“奶奶,大米是这样变白的吗?”
“哦,就是这样”。
“城里粮店那么多,那么白的米,都是石头压出来的吗?”
“傻妮子,那是机器打的!”
“那咱这儿咋没机器呢?”
奶奶望了一眼黑糊糊的群山,叹了口气:“咱这儿石头太多了!”
就是在这儿,我认识了一个爱石头的老人。那是在十年动荡的年月里,妈妈送我到这偏远的山村里和奶奶住了下来。一个夏日的黄昏,我和小伙们一样,打着赤脚,卷起裤腿,背一篓青草回村。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河边徘徊,走近时,他已踏上了石桥,留给我一个背着背包,提着大旅行袋的背影。我三步两步就赶上了他,用光脚拍打着水面,催促他快走。他回过头来,原来是一位鬓发斑白的大伯!我脸红了,搭讪地说:“我帮你提包,好吗?”他再三推让,终于答应了。哟,好重的旅行袋。我不禁朝那合不住的拉锁缝里望了一眼,哈,全是一块块的石头!这位老人,难道也是第一次进山,和我一样爱上了这儿的石头吗?过了桥,我们并肩走着,我觉得手中的提包越来越重,忍不住说:“大伯,我们这儿石头多得很呢!”
他真的喜欢石头,蛮有兴趣地问:“是吗?都在哪?”
“哪里都有。喏,瞧你脚下,田埂上,还有,对面山坡上才多呢,还是红的,比这好看的多!”
“红的?小同志,哪天你带我去看看好吗?”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老人,他在我们村上住下了。听人说,他是城里地质研究所的一个什么“家”,到这儿“改造”的。他和大伙一起劳动,收工时,让我带着到处找石头。谷底,崖旁,他向我打开了一个美丽神秘的世界。多新鲜呀,这漫山遍野的岩石,曾经是炽热奔突的岩浆,是随风飘动,随波逐流的微尘,而我们的地球,又是那样变化多端,今日沧海,明朝桑田……他还指着崖畔石壁上那依稀可见的波纹告诉我,咱们生活的这块地方,很多年以前是大海的海底,后来,地壳发生变动,海水干涸了,海底站起来了,成了一座座高山。这群山有做化肥的磷矿石,炼钢的铁矿,做催化剂的矾矿石,还有珍贵的白玉……我没见过海,可我觉得,大伯的心胸就是一望无边的大海,听说,海是很深,很广的……
有一次,我问大伯怎么知道这许多事情,他指着地上摆满的石头说:“它们告诉我的。”伏牛山的岩石哟,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经历、见闻悄悄告诉了大伯?是在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在煤油灯下用放大镜一遍遍端详你的时候,还是在骄阳似火的中午,他在山谷里用铁锤轻轻地敲击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呀,要是你能开口,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该有多好呀!想不到这飘渺的情思,数月以后会成了强烈的愿望!
那天,就在这盘石碾上,大伯被批斗了,罪名是不接受“改造”,继续走“白专道路”。队里那几个“最革命”的人,把一块黑石头用绳子绑了,挂在大伯脖子上,说这象征“顽固不化”。石头哟,你压疼了多少人的心哪!你说话吧,告诉人们,伏牛山有多少待采的珍宝,待开的矿藏,为了这些,面前这位老人曾付出了多少心血,洒下了多少汗水……
当我流着泪,在茅屋里把这些告诉大伯时,他苍白的脸上竟然浮出坦然的微笑:“将来,石头一定会说话的,总有那么一天,妖魔鬼怪一定要露出原形的,我们祖国再也不能这样贫穷下去了!它还要唱歌,一支胜利歌!”
……石头终于开口了,歌唱了。几天来,我是用心儿在倾听那非同一般的音响——在公社的工艺场,我听见雪白的大理石在电锯下隆隆地歌唱着,透明的碧玉在姑娘手中的钻头下沙沙地歌唱着;在县城的炼矾厂、磷肥厂里,我听见矾矿石在焙烧炉里歌唱,磷矿石在分析塔里歌唱……这是一支富有怎样魅力的歌儿呀。它引来了汽车,火车,一厢厢拉走了光洁的大理石板,栩栩如生的玉雕花卉,拉走了一袋袋催化剂,化肥,又拉来了拖拉机,粉碎机,碾米机……
伏牛山的岩石哟,你歌唱着,送走了贫困,艰辛,带来了幸福,欢乐。曾为你蒙受冤屈的大伯,听到这歌声,该会怎样的兴奋、激动!我急匆匆地奔向山村,寻找那熟悉的茅屋,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生产队的加工厂,地质队的绿色帐篷……同行的同志告诉我,他已经回研究所了,老人是在一九七六年温暖的金秋告别伏牛山的……
我把模糊的泪眼投向远方,大伯,你走了,此时,是在研究所思考,还是在高山上跋涉,你大踏步走着,前面,是万仞石峰,身后,是声声歌唱……
石头,当人类的祖先还成群穴居山洞的时候,你就砰然作响,爆发出第一点明亮的火花,照耀着祖先一步步走向人类社会。随着历史车轮的转动,你曾是武器,在沙场上呼啸;你曾是农具,在田野里叹息……今天,只有今天,你才能在中国的土地上唱着歌儿加入新长征的行列,用自己的语言告诉人们:科学的春天到了!祖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插上了翅膀在飞翔,社会主义道路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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