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豆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腊八豆
李凌沙
母亲托人捎来一封信和一坛腊八豆。信上说：
“怕有十年没腌过腊八豆了吧，前些天我腌了几坛，带点给你尝尝……”
吃着豆，我仿佛回到了母亲身边，听到了家乡除夕的“噼哩叭啦”的爆竹声，坐到了团年饭桌旁……
我的家乡在汨罗江畔，是一个林茂粮丰、畜壮鱼肥的鱼米之乡。农民生活比较富裕。除夕的团年饭，是农家一年一度的喜庆集会。挤坐着全家老小的饭桌上，除了糯米粑粑和鸡、鱼、肉、蛋外，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一大碟腊八豆：橙黄色的豆粒，搭配着紫红色的腊肉丁和绿油油的蒜叶丝，真是色、香、味俱全！
腌腊八豆，用的是一种名叫“十月黄”的田塍黄豆。这种豆是在早稻第一次中耕上岸后开始栽种的。栽豆的两人一组：一个挖氹子，一个栽。
栽豆的人往那宽刚盈尺的田塍上一蹲，左手抓起一把粪灰对准氹里一撒，反手捏住三、四根豆苗，然后，左手扶住苗，右手壅上泥。整道工序不到十秒钟。提着箢箕，就地一移，又栽第二蔸。技术纯熟、腰劲又好的人，一条十来丈长的田塍，能从头栽到尾不伸腰。
栽豆的场面真叫人振奋，它使你想起田径运动会上的百米赛跑。田塍是跑道，栽豆手们是站到了起跑线上的运动员。一声令下，只听到一片脚步移动声，捞泥击水声。这是一场速度的竞赛，韧性的较量。
豆苗栽下后，锄上两遍草，就等着收获。豆由于栽在田塍上，水源、阳光、肥料等条件都好，粒大粒实，质地细嫩，一颗颗溜溜圆、金灿灿的逗人爱。
一到腊月，家家户户都传出簸豆声。清冽的泉水边，更常回荡着洗豆姑娘们的笑语欢唱。洗净、浸软了的黄豆，入蒸笼蒸熟，用篾丝篮盘装起，放到红薯窖里或阁楼上去“霉”。十来天取出拌上佐料就行了。
但是，这样一种好吃的家常菜，竟十来年没吃过了！
前些年，生产被搞乱了，队里收成不好，年头做到年尾，不超支就不错了，哪个还有心思热热闹闹地过年？再说，田塍豆也被判了死刑，罪状是它同种水稻争工抢肥，与“以粮为纲”唱对台戏。这样，“宁空社会主义的田塍”，也“不种资本主义的豆子”了。
现在，我和它又重逢了！母亲在信上告诉我说：“队里现已决算，家中进了现金，还有好多实物，光豆子就是五十多斤。我腌了腊八豆、打了豆腐。真是搭帮党中央的政策好，队里仓满，家里缸满。乡亲们都说：十年难逢金满斗，今年硬是斗满金。眼下隔年交春，节气早，早准备、早动手，明年靠得住更好啦！……”
春天确实是到了！窗外那枝早绽的腊梅花不分明在报着春讯？党的政策不正是春日的阳光，温暖着亿万农民的心，不正是如春风化雨，滋润着祖国万里山河的每一寸沃土吗？我蓦然想起杜甫《腊日》诗中的两句：
“腊日常年暖尚遥，
今年腊日冻全消。”
我又夹起一颗豆，细细地品尝着、品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