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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渡河边的人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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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02-23
第5版()
专栏:

大渡河边的人们
李乔〔彝族〕
朋友,你到过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通过的天险——大渡河吗?大渡河两岸尽是光秃秃的高山,如同一群野象,一只跟一只挤在一起,耸入云表。大概猿猴也得“望洋兴叹”,无法登临。大渡河被这一群野象挤得似乎气也喘不过来,便拚命挣扎着,翻滚着,怒吼着,激起一朵朵银白色的浪花,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滔滔滚滚地向东流去。
因为河水汹涌,难于行船,解放前,两岸的人民来往,多靠拴在河上的一根藤条——溜索过渡。日子久了,藤条受风雨侵蚀,自然会腐朽易断。即使溜索牢靠,在大渡河张着血盆巨口,发出震动山岳的吼声,使人惊心动魄的时候,没有相当的勇气和熟练的技术,是不敢冒险过溜索的。但它锻炼了大渡河两岸的各族人民,他们具有勇不可挡的精神,坚韧的毅力,不仅在修筑某些外国专家视为“禁区”而不能修的成昆铁路时,以惊人的气魄将大渡河两岸的悬崖峭壁,仿佛截豆腐一般,嚓嚓的截去,使“天堑变通途”。而且在建设他们的新生活上,也表现了这种非凡的精神。
这里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甘洛县的大桥公社,共三十九个自然村,大多在高山峻岭上。解放前,彝族土司和奴隶主克什家常常在这里械斗。克什家打赢了,彝族人民就变成了克什家的奴隶。土司胜利了,他们又变成领主的子民。一九三八年这里的人民曾经起义,杀死了压迫者阿姆拉荷等人。七天以后,土司派兵镇压,起义便失败了。漫漫长夜一直延到一九四九年底,大西南解放了,才算熬到了头。不料,土匪暴动,到处烧、杀、抢、掳,一家刚翻了身的奴隶阿木子哈家赖以为生的一头耕牛和一只小猪被抢走了,一家六口人死去了三个,土匪还不让他活下去,他只得东逃西躲,找不到一个安身处。后来想想只有消灭土匪才能活下去,便主动帮助工作队带路剿匪,参加基干民兵跋山涉水,日夜不停地在老林里搜索残匪。
土匪肃清后,他被提拔为大桥乡武装部长,乡支部副书记、公社党委书记等职。在“四害”横行的那些年月,这个奴隶出身的民族干部却被一小撮坏人诬蔑为“走资派”,加以种种迫害,并监督劳动。那时,公社生产下降,搞贪污盗窃的有,搞投机倒把的也有,年年要国家贷款,还要年年吃回销粮。后来,公社社员受了现实的教育,坚决要求阿木子哈出来带领他们干。阿木子哈出来了,没有闹个人恩怨,也没有对迫害他的人加以报复,而是在想怎么使公社的人民过到好日子。
据说,老天爷对人公平待遇。但它对大桥公社的人民却很苛刻。除了穷山恶水以外,一件好的东西也不给。要在这里生存、发展,只有改天换地,同大自然斗争。阿木子哈经过详细调查后,便在田坪大队摆开这个问题。当时有不少人反对说,我们这地方山坡大,猴子也爬不上去,怎么改天换地?即使改了,将来拖拉机、收割机也上不去。再说,我们连一把铁锤,一根钢钎也没有,怎么凿石崖?一连串的问题,阿木子哈不回答,却笑着问道:“不改天换地,你们愿意世世代代穷下去?”
谁愿意世世代代穷下去!田坪大队长李娃儿支持他的意见,拍拍胸膛对群众说:“只要你们赞成改,困难可以克服。没有铁锤和钢钎,我可以想办法——。”
经过热烈的讨论后,意见趋于一致了,便决定先改那块叫“洛各阿拖”的乱石坡。至于工具吗?也有了。原来在修成昆铁路时,筑路工人在悬崖峭壁上凿石头,有不少工具掉进大渡河里,没有办法捞上来。等到冬天水小了,那些铁锤和钢钎有的露在沙滩上,有的泡在水里。李娃儿调查得清清楚楚,叫田坪大队的小伙子们砍木头扎筏子,三个人站在一个木筏上,不怕河水翻滚,不怕漩涡险滩,使力划过大渡河,去找铁锤和钢钎。皇天不负苦心人,找了几天,居然找到了一些工具,便开始向大自然宣战了。
那块乱石坡遍地是石头,没有屁股大的一块平地,人们用铁锤砸碎那些大石头,再用钢钎撬开后搬走,修起一条条整齐而又坚牢的石埂。清除了地面的石头后,人们用背箩背着土,一箩又一箩的将地面铺平。为了以后的幸福,烈日象火一般的晒着,没有管到;寒风象刀子一般的刮着,也没有管到。他们吃在这里,睡在这里,夜以继日的干。经过一个冬春的奋战,他们终于把“洛各阿拖”改成一片梯地,当布谷鸟叫唤时,他们在这片梯地上及时种上庄稼,当年就获得六百多斤的亩产。
实践证明:改天换地是可以做到的事,幸福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自己用汗水换取来的。于是,大桥大队也干起来了。副大队长哈尔木乃带领大家干。哪里有困难,他就到哪里。遇到悬崖峭壁,他就第一个捆着绳索爬到悬崖上。什么危险也不在他的话下。别看他只会苦干,还善于巧干。在从山上取石头或砍树木时,他创造了滑坡梭板。不用人力,石头、木头会自动从高达几百丈的滑坡梭板上滚下。他制造独轮车、双轮车、轮车,代替肩挑背箩。从几里远的地方把几千几万方泥土运到工地上,替贫瘠的山坡换上了新装。
大桥大队一、二两队还联合起来,在大渡河滩上用石头筑起一条高达五米,长达六百六十三米的拦河坝,将约有一百多亩的那片沙滩改为稳产高产田。每年可向大自然要得十多万斤粮食。
但劳动力不够,妇女能不能犁田呢?这在内地是没有问题的,然而在这里,奴隶制几千年的老规矩:妇女不能犁田。违反这老规矩,丈夫就会死。如今奴隶制虽然不存在了,但老规矩却象一个“紧箍咒”,束缚着人们大干社会主义的手脚。大桥公社党委号召人们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这时,一个彝族女青年阿呷老张,得到她爱人(一个转业军人)的支持,勇敢地起来响应号召:学习犁田。
不料,父母却出来阻止:
“不行,男娃儿做的事男娃儿做,女娃儿做的事女娃儿做。自古以来,哪个见过妇女犁田?”
阿呷老张受到阻止,心里很憋气:“男娃儿能做的事,女娃儿也能做。你们没有见过:人家汉族地区妇女也犁田?”
是呀,汉族地区妇女确实也犁田,她们的丈夫并没有因此死去。父母回答不出,她第一个赶着牛下了田……
大桥公社长年累月跟大自然作斗争,跟人们旧的思想意识作斗争。公社邻近是一个汉族地区,解放前,民族隔阂很深,解放后,随着反动派的消灭,民族隔阂逐渐消失了。当这个汉族地区遭受旱灾时,大桥公社慷慨地拿出三十八万斤粮食支援他们,这是新时期的一种民族新关系。
大桥公社不仅种庄稼,还因地制宜,多种经营。他们大种核桃、苹果、花椒、板栗等经济林木,平均每人有树三十多株,把光秃秃的荒山装饰得一片青翠。村子掩映在绿树丛中,多么幽美呵!
我去访问乌丝时,那村子一派江南风味,一股浓郁的,带着一丝蜜甜的桔柑花香,迎面扑来,使人不觉飘然欲醉。村子里尽是瓦房,一间从前彝人居住的板板房也不见。我疑心这是汉族村庄。但同我并肩走着的阿木子哈却解释道:“这里都是彝族,没有汉族。”
“可以进家去看看吗?”我笑着要求,想看看这里的人民生活究竟是什么样。
“可以,可以——”阿木子哈说着,领我顺便走进围着一块小园地、一株茂盛的核桃树覆盖下的一间平房里。哈,屋内扫得干干净净,几千年来彝族人民用以取暖、做饭的火塘没有了,人们不再被火烟熏得两眼红肿而流泪。那么,用什么做饭呢?我默默的一看,原来都有厨房和灶了。我好奇地走进厨房,阿木子哈把一个罐头盒似的东西,从灶窝里拿出递给我:“同志,我们这里不烧柴,不烧煤,而烧这个——!”
“这是什么?”
“沼气!我们做饭用沼气,点灯也用沼气,已经沼气化了。”
沼气的大名,我听过许多年,但我没有见过这东西。今天在这穷乡僻壤里见到,我心里充满了惊喜。抬头一看,房里果然吊着一盏沼气灯。“你们有发电厂,为什么不点电灯?”
阿木子哈大概觉得我问得有些可笑,脸上浮起几条笑纹,答道:“电要供社办工厂用,所以家家都点沼气灯,不用钱。”
我恍然了。我想了解主人家的生活情况,但主人出工去了,我只好凭眼睛看看屋里。从前彝族都睡在火塘旁边,没有床,也没有被盖。但现在屋里却有床了。床上都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盖、毛毡等东西。床旁放着几个大篾笼,笼里装的都是金黄色的玉米,起码有两三千斤。有只笼子放着一个木箱,里面装的大概是穿的。我不需要再看,便走了出去。阿木子哈又领我走进一家。不料,一连看了几家,都是如此。我满意地对阿木子哈说道:
“现在你们算是熬出头了!”
不等我的话落音,阿木子哈答道:“唉,‘四人帮’时期,哪里能这样?那时,多劳不能多得,还要天天割尾巴!现在党的政策落实了,大家很高兴,劲头越来越大,我们一年会比一年好。同志,你信不信?”
政策的力量不可估计,对于他们的未来,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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