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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林叶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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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03-08
第5版()
专栏:

胶林叶香
丁宁
飞过海峡,奇异的风光,象一幅一幅风景画儿。依稀觉得有一个伟人的身影,在前面引路。满目青枝绿叶,处处花果飘香。
不久,便进入挨近北部湾的儋县。在那苍翠的胶林深处,矗立着巨大的碑牌,上书:“西联宝岛,南海珍珠”。这就是敬爱的周总理为海南岛的建设者们留下的珍贵题词。
儋县,曾是苏东坡贬谪这里的瘴疠之地。经过八百多年的漫长岁月,到全国解放之初,仍然荒无人烟,毒虫虎豹出没。而今,著名的被国家多次授予“先进单位”的国营西联农场,就建在这里。它只具有二十八年的创业史,二十八年,经过多少曲折艰难!那当日刚脱下军装的青年战士和各地集结来的梳着发辫的姑娘,现在都已鬓发如霜。她(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用惊人的毅力和智慧,为国家创造出巨大的财富。美丽的青春,永远留在那一幅一幅的画卷上。现在,这个历史上有名的饥饿之岛,已到处是宝、遍地珍珠了。
到了橡胶的故乡,最先看到的是具有六十年高龄的老胶树。它们远在一九一九年,就从国外漂洋过海到这里落了户,如今成了岛上胶树族中的老祖宗。全国刚解放时,它已濒临死亡,现在却枝叶繁茂,生机勃发。橡胶树按说顶多过了四十个年头,就不再出胶了,但它们却违反常规,至今还源源不断地献出那玉液般的胶汁,据说有的产量还能超过它们年富力强的子孙。
在那无数的珍宝中间,最可宝贵的自然是人。那众多的令人敬佩的开发者和建设者中间,人们都传诵着“八大姐”的美谈。“八大姐”是五十年代之初,从南洋归国的八位女难胞。因为命运相似,又都差前不后来到西联作了新中国的第一代割胶能手,所以被尊称为“八大姐”。
“八大姐”年轻时,命运都很惨。她们多是广东乡下人,有的至今连自己的出生地也不知道。因自小家贫,被公婆或父母带到南洋当了割胶工,历尽艰辛,备受折磨。新中国成立不久,她们陆续回国。回国时,都没有忘记带着和自己共命运的伴儿——割胶刀和磨刀石。她们两脚一落海南岛,就守住了资本家交出的几百株胶树,第一次作为国家的主人,开始为自己割起胶来。那时,国营农场还没有正式成立,只是几个小小的试验站。生活虽然艰苦,但却觉得那是自己真正的家,有盼头,有希望呵!她们刚来时,穿戴、习惯还带有异国风味,人们都好奇,叫她们“南洋婆”,开着玩笑:南洋婆真奇怪,脚上都穿破胶鞋。其实,当时我们的人民也穷,有多少人能穿得起新胶鞋呢?但是,再穷,毕竟是自己的祖国呵!
“八大姐”之中,已有两人病逝。其中名扬海南的“割胶大师”李东,是一九七二年去世的。至今经她培养出来的许多割胶能手,以及农场的领导们,提起她,都痛惜万分。目前健在的六位大姐,有两位已经退休。这两位就是德高望重的叶娣和周香。周总理一九六○年来农场视察,还特地看望她们俩,总理一再亲切地说:“你们辛苦呵!”并且和她们两人一起照了相。叶娣和周香当时还年轻,幸福地站在总理的身边。农场的会议室至今还挂着那张大照片。
既然到了西联,怎么能不去拜望这两位大姐呢!
叶娣宿舍所在的那个大院,就象个美丽的植物园,菠萝蜜、芭蕉、龙眼、芒果,以及许多叫不上名的树,成排成行,苍翠碧绿,花果累累。院中还晒着一大摊咖啡豆,红的、黄的、绿的,象明亮的珍珠。
叶娣迎了出来,一手领着一个小男孩,一手领着一个小女孩,这是她的孙女和外孙。叶娣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矮矮胖胖,十分健壮。黝黑的圆脸,敦厚、朴实。她的普通话说得不算流利,但也可以听懂。一听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立即高兴地告诉我们,她五八年到过北京,见过敬爱的周总理。那时,她作为农场的妇女代表出席全国妇女代表大会。她说,当总理接见她要和她握手时,她慌乱得不知所措,竟把两手藏在背后。
“唉,我想不到呵!”叶娣那单纯善良的脸上,流露出深沉的懊悔。可是过了将近三年,周总理突然来到农场。叶娣听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来。怎么也想不到,总理一眼就认出她,高兴地叫着“叶娣!”这一次,再也不能失去宝贵的机会,她和敬爱的总理紧紧地握了手。那手的温暖,至今还暖着叶娣的心。
叶娣过去的苦难是说不完的。她原籍广东惠阳,九岁就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十岁被公婆带到南洋当了割胶工,十四岁就在那毒虫遍地、炎热灼人的胶林中割三百多株的一个树位。五○年前后,她的丈夫被抓进监狱,之后又被驱逐出境。丈夫和她带着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回到祖国。可怜两手空空,拿什么献给亲人们呢?怎么也没料到,带回的几把不值钱的割胶刀,却成了宝物,因为在当时,那是先进的“推刀”,割起胶来又快又不伤树,而咱们的胶工使用的还是笨拙的“拉刀”。
叶娣回国时,才三十二岁,有技术也有力气。在自己胶林里割胶总觉得浑身都是劲儿,从不肯浪费一分钟。但是,时光不饶人,转眼之间,过去了几十年,一桶胶汁伴着一桶汗水,她成了七级工的老师傅,比起丈夫还多一级。但岁数大了,领导和同志们都关心她,说她已为国家作出很大贡献,该歇歇手,安闲地度过晚年了。可是她,那双劳动了五十年的手怎能歇得住?那把陪伴她一辈子的割胶刀怎能舍弃?想了再想,还是想通了,把它交给接班人!再说,儿女们也都工作了,有的当教师,有的当护士,那一拖拉孙儿孙女谁照应呢?做老人的是不能辞其责的,照看孩子,也是在培养接班人呢!现在,人们看着可爱活泼的孩子们,在她膝前快活地玩耍,谁不说叶娣的晚年是幸福的呢!
那周香住在比较远些的加朗分场。一到那儿,我们就被领到分场的一个会客室。蛋黄色的木瓜、洁白的椰茸,还有碧绿的新茶和清香的椰子水,摆满一桌子。主人们那种殷勤好客的情意,真使人觉得“不知何处是家乡”了。
周香家的环境,也仙境般的幽美。她的门前有一棵翠绿的荔枝树,枝叶撒开,象巨大的华盖。周香身材瘦削,淡灰色的上衣,挺合身。虽然已经六十四岁,可是眼睛很有神,短短的头发,还黑乌乌的。可以想见,她年轻的时候是个俊俏的美人儿。一打眼就觉得她精明、能干,说起话来也利索爽快。她是叶娣的同乡,论身世比叶娣更苦。刚十岁,父母为了还债,就把她卖给人家做童养媳,阿婆带她下了南洋。十二岁开始割胶,十三岁就割一个三百四十株的树位。小小的苦命人儿,有谁怜惜呢?割胶回来,还要帮助阿婆喂猪,上山打草。苦难的日子,象一场恶梦。一九四八年,横祸飞来,丈夫和她相继被陷入狱。四个年幼的孩子怎么办?只好也带进黑暗的监牢。一九五一年,她被迫带着五个孩子(最大的才十三岁,其中还有一个“小叔子”),搀扶着年迈的阿婆,远涉重洋,返回祖国。当她和同船的难胞看到祖国前来迎接的船上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都放声大哭。她的丈夫先她一步回国,但两人还未及见一面,就病故了。周香啊,她打心眼里说:“要是没有共产党,没有毛主席,我这孤儿寡妇一大家子人,怎么活下去呀!”
周香就是这样怀着对自己祖国深深的感激之情回来了。到了广州,组织上劝她留下几个大些的孩子在广州上学,可是周香却想:怎么好把麻烦给国家?自己咬了咬牙,一起带到海南。到了西联,二话没说,就在荒草丛中,披荆斩棘,自己动手搭起小茅屋,守在胶树旁边。她不但会管、会割,也能制干胶。农场创建初期,生活的艰苦是一言难尽的,吃米都得自己到很远的地方去挑。那大个的蚊子,成群结队,把孩子的身上叮得红一块紫一块。可是在周香看来,这算得了什么,她什么苦没有吃过?何况这些都是暂时的,挺一挺就过去了。艰难困苦磨炼出来的周香,有识也有胆。一九五二年,有两个国民党空降特务,带着短枪从荒草中窜到她的小茅屋,鬼鬼祟祟,自称是华侨,要求给他们做饭。周香凭着自己的阅历,一眼就看出他们不对劲儿,机智地指使孩子去报告了公安人员,当场就抓住一个特务。
这位大姐,把国家的橡胶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她是农场第一代“神刀手”,谁都赞扬她的割胶技术高,可是她总不满意现状。她懂得,割胶的技术比绣花还要难,不刻苦钻研和磨炼是不行的。在那无边无际的胶林中,她负责的树位谁都能够认出来:一条条胶线,割得又准确又好看。一年三百六十日,她除了割胶便是施肥。她的胶树长得又壮,产量又高。一九六四年,一批单产很低的老胶树分给了她管。靠着她的精心管理,老树竟能返老还童,单产大幅度上升。现在,这批青枝绿叶的“老祖宗”,真个有情,乳白的胶汁就象感激的眼泪往下不住地淌啊!
周香后来做了辅导员,工作就更多、更细了。人们看到国营西联农场现在的兴旺景象,哪个会忘记周香的辛勤劳动呢?当场里发给她超产奖金时,她却拒绝接受。她想的很多,也很简单:自己是共产党员,多做些事情不是应该的么!何况国家现在经济上还有很多困难,自己已经是八级工,生活上也算可以了。
论个人,周香现在是无忧无虑了。儿女们早就参加了工作,也都成了家,他们有的当胶工,有的是银行职员,大儿子是搞科研的。光外孙和孙儿、孙女就是十一个。家中你来我往,又热闹,又快活。她虽然已经退休,可是仍然以辅导员的身份,不时地到胶林去这边摸摸看看,那边提提意见。她是不肯安心休息的,她的一片心意还留在胶林呵!
她的第二个媳妇叫何珍珠,也是农场有名的割胶能手。她是六○年从南洋回国的华侨,现在已是共产党员,并且也做了辅导员。何珍珠才三十二岁,长得十分秀气,是已经去世的李东和她的婆婆周香把着手儿带出来的。她的思想和事迹,也和她美丽的名字一样闪着光。珍珠说,当别人夸赞她的割胶技术时,婆婆的脸上从不露笑容;回到家里,头一件事就是嘟嘟哝哝对她的割胶技术挑毛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想见,那郁郁葱葱的橡胶林中,将会一代一代出现更多更多闪耀着美丽光芒的珍珠。
辞别了两位大姐,也该上路了。当汽车行驶到一望无垠的胶林边缘,我从车窗探出头,恋恋不舍地望着那宝地,我想再看一眼那巨大的碑牌。蓦然间,万绿丛中现出那个伟大的身影。啊,敬爱的周总理,正在欣慰地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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