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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香港的七个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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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05-07
第3版()
专栏:

我在香港的七个月
吕芳
《浙江日报》编者按:吕芳老师去年在香港住了七个月,亲自尝了尝资本主义制度下生活的滋味,终于不愿继续住下去,回到了社会主义祖国的怀抱。
吕芳同志的这篇文章,用耳闻目睹的事实,朴实无华的笔墨,记录了她在香港的生活经历,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些真实情景。这是一篇很生动、很有说服力、很有教育意义的文章。我们相信,读了这篇文章,对于经历过新旧两种社会的老一辈人,对于生长在新社会、从未见过资本主义社会的新一代人,都是会有启发的。
我是一个中学教师。我爱人是印尼华侨。去年二月份,他申请出国治病,我陪他到了香港。我在香港住了七个月,再也不愿继续住下去。因为……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我初到香港的时候,感到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到处是遮天蔽日的高层大楼,高的达五十几层,一般的也有二十几层;立体交叉公路凌空而起,盘旋环绕在高层大楼之间;数不清的大小汽车在公路上一辆接一辆,川流不息;大街上,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橱窗里陈列的商品五光十色,琳琅满目;来往的行人也大都衣冠楚楚,中小学生还穿着整齐的校服。入夜以后,各个建筑群落上的千万支霓虹灯闪闪烁烁,发出奇异的光彩,使香港变成了一座不夜城。当时我不由得想,这真是一个繁华的世界啊!
过了几天,我们在香港的亲戚请我们到一家餐厅吃饭。在餐厅里,我发现所有的招待员,不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就是五十岁开外的老妈妈。她们都涂着唇膏,戴着项链,穿着高跟皮鞋和裹得紧紧的旗袍,看上去十分刺眼。当时我心里一震:这种打扮,同她们的年龄不是太不相称了吗!在内地,这样年龄的女孩子正无忧无虑地读书;这样年龄的老妈妈已经过退休生活。而在这里,她们的青春和晚年却是如此黯淡。我开始感到,香港这个繁华的世界,正象那耸入云霄的高层大楼一样,朝阳的一面富丽堂皇,阳光照不到的一面却是一大片灰暗的阴影地带。
高昂的生活费用
在香港,一个“打工”(普通工人)的日工资为二十五到三十元(港币,下同),加上加班工资,每月可收入一千元左右,相当于人民币三百多元。照说,这样的收入不能算低,但许多家庭仍然过得很拮据,往往入不敷出。这是因为香港生活费用高昂,收入多,开销也多。内地有人看到香港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等相当便宜,就以为那里的生活水平高得不得了。其实,香港的某些高档消费品虽说价格低廉,但生活必需品却大都贵得要命。拿食品类来说,包心菜三、四元一斤,青菜四、五元一斤,冻肉十二元一斤,排骨十八元一斤。有一次我买了三只番茄,花了六元多。这样看来,用不同的参照物来衡量香港的生活水平,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一个“打工”用半月工资可以买架电视机,但是用一天工资只能买五、六斤青菜。人可以不看电视,青菜却是天天要吃的。我的突出感觉是,在香港,买台电冰箱是不成问题的,成问题的是能往电冰箱里放些什么吃的东西。当时我的电冰箱里多半是放些汽水。
在普通香港人的家庭账簿上,开支最大的要数房租。十平方米的一个房间,月租金高达五、六百元。仅此一项,就要占去一个“打工”月工资的半数。大部分劳动群众的住房都十分狭小,只有十几平方米。宽敞点的房子不是租不到,而是住不起。我去过一个“打工”家。她全家六口人,住房仅十一平方米。一张双人床就占去了房间近一半面积;还有张尼龙床,直顶到房门口,房间里空出来的一角,放着一台电冰箱,电冰箱上放着电视机。电视机上放着电风扇。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主人的小男孩正伏在床上做功课。还有一个“打工”告诉我,前些年他们家租不起房子,只好拾些破铁皮,在别人家屋檐下搭一个睡觉的地方。冬天,冷风呼呼地吹进去,大人睡在最外边,为孩子们挡风。
除房租外,香港其他方面的费用开支也是很大的。当地实行强迫教育,中小学不收学费,但学生每学期要交近千元的书费,每年再做两套校服,还要花几百元。不少家庭拿不出这笔钱,只得让子女早早停了学,去做童工。有些学生白天上学,晚上找些零活干,以贴补家用。至于上大学,那是大多数劳动人民子弟难以实现的梦想。象香港大学这一类的高等学校,每月光学费就要几百元,讲义费还远远超出这个数目。大批有才华而又学习成绩优异的青年人,因为付不起学费和讲义费,而被永远关在大学的大门之外。为了装潢门面,当地也开设了一些公费医院,但医疗质量极低,经常发生医疗事故。我弟媳告诉我说,她有一次去看病,挂的是第二十八号,可医生仅用二十四分钟就看到她了,而且没容她把病情讲完,已经把处方开好了。由于对公费医院不信任,大多数人都到私人医生那里去看病。私人医生收费极高。我的一位邻居患感冒,私人医生给他开了几片安基吡啉,却收了一百元。香港和澳门的不少人都设法到广州看病,虽说花点路费,但也划得来。
香港不但生活费用高,而且物价三天两头往上涨。有一次,我打算买一只有盖的塑料水桶,头一天去问价钱是十六元,过了一天已是十七元五角。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有时候乘公共汽车出去,等回来的时候,车费已经涨价了。世界性能源短缺发生以后,香港受到国际市场的冲击,物价更是扶摇直上,造成老百姓生活水平大大下降。当局又火上浇油,从去年五月份起,对年收入在一万元以上的人征收千分之五的人头税,弄得老百姓叫苦连天。
艰难的谋生斗争
我在香港住了一段时间后,为了维持生计,去一家玩具厂做工。我真没想到在香港做工是那样紧张。一上班,就要象机器零件那样飞快地运转,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到下班的时候,我总是精疲力尽。而同厂的一些“打工”,为了养家活口,下班后还要到另外工厂再做一班。有个女工,家里有四个孩子,丈夫是个摆馄饨摊儿的。她经常是做完八小时的班,再加四小时的班,然后赶回家去帮助丈夫卖馄饨,直到第二天早上三点多钟,才能稍稍睡会儿。而八点钟以前,又要赶到厂里上班。为了不在工头面前露出疲倦的样子,她在上班前,总是先买一大杯浓浓的咖啡喝下去,借以刺激精神。我既同情她,又为她担心,她这样下去,有多少日子好活呢!
“打工”是生不起病的。一生病,便没有分文收入;长期生病,连饭碗都保不住。有的“打工”尽管患有严重的疾病,但为了保住饭碗,仍硬撑着工作下去。我认识一家喷漆厂的一个青年“打工”。他患有肺结核病,喷什么颜色的油漆,就咳出什么样的痰来。我劝他找工头讲一声,调换个工种。他苦笑着对我说:“我是一直瞒着工头才能做到如今。要是工头知道我有病,早就把我一脚踢出去了。”
许多“打工”都是从小做到死。我做工的那家厂里,有十几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和老妈妈,每天也象小伙子大姑娘一样一刻不停地做活。当他们快要做不动了的时候,也就快要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了。而在老板看来,他们只不过是磨损得无法再用了的机器零件,换上一个新的就是。
谋生的艰难,迫使一些纯洁善良的人们走上了歧途。我到厂里做工后发现,有几个青年女工,一下班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匆匆赶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后来其他女工告诉我,她们是做“飞女”、“捞女”(卖淫的意思)去了。这使我回想起初到香港的时候,看到报纸上登有某某股份有限公司的广告,招聘年龄在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女子,工资预付,每小时几十元。当时看不明白为什么报酬如此优厚。亲戚告诉我说,这种股份有限公司,实际上是妓院。一些生活贫困,走投无路的年轻女子,被迫到那里出卖肉体和灵魂。
去年五月份,越南难民大量涌入香港,为当地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衣食无着的难民,做一天活只要十元钱。于是,老板们纷纷解雇原有工人,雇用难民;有的则大幅度降低原有工人的工资。香港这个“自由世界”真是太“自由”了!劳动群众有寻找工作的“自由”,老板们也有不雇用和任意解雇的“自由”,说到头,只有资产阶级剥削和压榨劳动群众的“自由”。
深刻的阶级差别
没有去香港之前,曾听说资本主义社会里有狗餐厅、狗医院,当时半信半疑。到了香港以后,才知道当初听说的都不是虚传。香港不但有狗餐厅、狗医院,不少老板还专门为狗雇了保姆,象照料婴儿一样地精心照料。
连狗都是如此地养尊处优,狗的主人们过的是什么生活也就可想而知了。许多老板穷奢极欲,挥金如土。有的每月换一部小汽车,一餐饭吃掉几千元。在豪华的别墅里有自己的游泳池,自己的高尔夫球场。我曾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标题是《穷鬼见了害怕》,写一个大老板造一只浴缸,花了三十几万元。这笔钱,足够一个“打工”过一辈子。
而有些穷人连老板们的狗也不如。在高速公路的交叉处,经常可以看到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他们无依无靠,到处飘零,在包装纸上睡觉,在垃圾箱里拣衣服穿,拾东西吃,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最后命运。有一次我在公园里遇到正在行乞的母女俩。面容憔悴的妈妈拉着胡琴,十来岁的女儿唱着凄凄惨惨的小曲。那小曲我十分耳熟,解放前上海街头的乞丐唱的就是那小曲。一时间,我似乎又回到了解放前的上海。
这种深刻的阶级差别,是由资本主义的私人占有制造成的。香港和九龙之间,早先靠轮渡相通。后来,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下开凿了海底隧道,大小机动车辆可以风驰电掣地对开。但是,每行驶一趟都要付钱,因为这是老板的私人财产。
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是资本的主人,广大劳动群众则是资本的奴隶。香港的“上流社会”公开把人分为五等,“打工”是最末一等人,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在我做工的那个厂里,老板从“打工”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同他打招呼,因为否则会使老板觉得有失身份。“打工”们在做活的时候,动作稍慢点或是聊几句天,就会立刻受到工头的训斥。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工头踢翻了一个女工坐的凳子,恶狠狠地骂她“笨猪”。香港“打工”的地位,同国内工人的地位是根本无法相比的。
回到故土的怀抱
在香港,我遇到不少内地去的人。其中一些人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同我一起在玩具厂做“打工”的,有内地去的教师、医生、药剂师等,大都是大学毕业生。他们空有一纸大学文凭,而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稍微象样点的工作。因为在香港找工作,虽然也靠实际技能,但主要靠背景,靠门路。同厂的一个某师大化学系毕业生对我说:“这里大学生有啥稀奇,上个月有个大学教授就在楼下烧炉子!”
有的人去香港的时候抱着美妙的梦想,但是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原来的梦想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我认识一个福建姑娘,她由于羡慕香港的生活,与一个四十多岁的香港男人结了婚。婚后,男方要她留在内地,但她执意要去香港。去了以后才发现,男方在那边早就有老婆孩子了。有不少出去的人感到后悔莫及,有的想再回到内地来。有个偷渡过去的广东小青年对我说:“我在这里受罪受够了,做工累得半死不活,还处处受人歧视。我宁肯回去劳改两年,也要回去!”后来听说,他真的回来了。
我在香港期间,靠亲戚的接济,生活上是完全过得去的,家里电视机、电冰箱等样样齐备。但是资本主义世界形形色色的怪现象和乌烟瘴气,使我感到窒息。我的亲戚曾劝我放弃在内地的工作,在香港定居。我没有答应。因为我不愿意离开哺育我长大成人的人民,不愿离开我所热爱的教育事业。我还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们如果生活在这人欲横流、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于是,我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吕芳、傅铿的文章和徐星海的来信,分别载于三月二十五日和五月二日《浙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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