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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记人民——大兴县榆垡公社党委书记张洪山访问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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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07-18
第2版()
专栏:

不要忘记人民
——大兴县榆垡公社党委书记张洪山访问记
本报记者 丛林中 段存章
在埋头苦干、默默无闻的人们中间,有许多有见识,有魄力,能创一番事业的人物。张洪山就是其中之一。
一、偶然得来的采访线索
我们听说张洪山这个名字,纯属偶然。
去年十一月里,我们到北京市大兴县了解农村开展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情况,县委的同志简要地介绍了榆垡公社党委书记张洪山的几件事,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九七四年张洪山上任不久,正当全县大批小生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张洪山提出榆垡公社要大办工副业,要抓钱,把一个井管厂改成了渔具厂,因为生产渔具每年能拿到二十万元的利润。榆垡公社有一个北京下来的工程师,让他种地,草苗不分,但是他一听拖拉机响,就知道哪儿出毛病了。还有一个错划右派,在北京渔具厂干过,懂行,公社生产渔具正缺这样的人手。张洪山拍板说:“凡是能给咱们社队找到挣钱门路的,只要最近没做过坏事,都可以用。”
这几件事,现在看来也许顺理成章,不足为奇。但是,它们发生在“四人帮”十分猖獗的时期,你不能不感到惊奇,感到难能可贵,感到张洪山这个人的思想有过人之处。
于是,我们决定到榆垡公社去访一访张洪山。
初到榆垡,又听说村里流传着张洪山可能要调走的消息,惹得许多社员心里很不安稳,直到证明是讹传,这才放了心。这件事更使我们想深入了解张洪山是怎样一个人。
二、张洪山思索着
一九七四年,张洪山来到全县穷得出名的榆垡公社,他的老家在邻近公社,这一带可以说是他的家乡。二十年后重返故乡,他感慨很多。他步行察看了全公社六十三个生产队,看到这里的自然面貌和老百姓的生活,二十多年来没有很大的变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压抑。沙包、大沙包,一个接着一个,刮起风来,遮天蔽日。白花花的盐碱地,一片又一片。没有树,土地光秃秃的。没有路,一到雨季大车陷在泥里,种西瓜要人挑出来。没有新房子,仿佛还是他少年时的老样子。靠着永定河和天堂河,渠不知修了多少,挖了改,改了挖,就是吃不上麦子。张洪山看到这些,心烦意乱:解放二十五年了,为什么这里的大沙包一点也没有变化?一个共产党人站在这些沙包面前不应该感到惭愧么?
经过一番调查和讨论之后,张洪山主持制定了一个五年规划,决定要办四件大事:平沙、挖渠、修路、栽树。可是人们信心不足。
有人议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哪个领导来开头都是豪言壮语。下文呢?没有了。”也有的说:“不能全怪领导人,咱们这榆垡,谁来也没治!”老百姓要看一看。张洪山很理解,他反复思索着,要改变榆垡的面貌,第一要有信心,第二要有人,第三要有钱。
张洪山对我们说:“这就是我在县里讲的下决心要办那几件事的原因,信心很重要,但是干部是关键。用人得当,又有了生财之道,群众就会有信心。”
三、让能人当政
张洪山一上任首先碰到一个难题:干部想辞职,百分之二十的人要求调走,人心不稳。他访问了一遍,从前逃荒要过饭、当过八路军的老支部书记,有一批人都被开除党籍了。张洪山想:要想把榆垡的穷字搬掉,当务之急是选贤任能,找一批有点雄心壮志的人一块奋斗。
长期的基层工作,使他学会怎样识别干部。他的原则是:守摊的不行,捣乱的不行,嘴上会说、光讲原则话的人也不行,要找创业的人。他相信,榆垡二万五千社员中一定有这样的人。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从开除党籍的干部中选中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打从土改起就当干部,有经验,能计划,干劲足,工作都是一流的。为什么开除党籍呢?张洪山一查,第一个是四清运动中下台的,开除党籍,材料不实;第二个是因为反对平调,被开除出党;第三个说是叛徒,查来查去根本没有那回事。党委讨论时,张洪山说:“要给他们恢复党籍,让他们出来工作,我们急需敢挑重担的能人。这些年把干部都搞苦了,这样下去谁还当干部?我看嘴上说一千句爱护干部,不如办一件实事。如果县里不批,我们就重新发展他们入党。”
张洪山在干部问题上有一套想法。第一,第一把手要是能东打西杀的人物,有魄力,实干。只要具备这几点,老干部起用,年轻人提拔。
我们在采访中会见了两位这样的第一把手,一个是太子务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崔永之,一个是公社化工厂的厂长彩成国,都是三十多岁,精明强干,事业心很强。小崔是复员军人,上任四年,力排众议,平了二千亩沙地,粮食增产百分之六十,收入翻了一番,威信大增。彩成国是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农民。我们谈到化工市场时,他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说:“我看出工业的调整,质量是根本。质量上不去,厂子就要垮。你光靠数量或者用行政手段去支持,都不灵,一到市场上,立见分晓。”当初张洪山看中了这两个年轻人,说明他确有识人的眼力。
第二是安排老干部。新陈代谢是事物发展的规律。有一部分老干部,解放初期很英雄,闯劲大,有功绩,现在有人精力不济,有人思想保守,有人是“维持会长”,当了几代支书,老是吃返销粮。他们没有太大的毛病,不过是有些“相形见绌”罢了。张洪山说:“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东打西杀过来的,为党为民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到老了,党不能撒手不管。我们的原则是:凡是老干部都安置,到公社企业来当个副手,到千亩果园来,你能领导就领导,你能剪枝就剪枝。”并且风趣地说:“都不能了,吃苹果也行。”
第三是体贴和照顾干部的困难。每年春节,公社对确有困难的干部,给予补助,使他们的收入不低于全公社的平均水平。张洪山有一句名言:干部越是清白,越有困难。这话一传出来,社员听了点头,干部听了动心,说他懂得基层干部的甘苦。
四、许不许可赚钱?
张洪山一个重要的特点是,看准了的事情,敢于坚持办下去,不怕承担责任。
榆垡公社的工副业现在有点名气,报上也介绍过,说是靠发展工副业,六年摘掉了穷困的帽子。我们也参观了一些社队企业,有的初具规模,有的还很简陋,但都办得很红火。现在,六十多个大小企业,经营铸造、电镀、化工、塑料制品、金属加工、玻璃仪器等二十多个项目,收入占全公社总收入的一半,六年中共获利润一千万元。可是当初张洪山提出要办工副业的时候,许多人手里还是捏了一把汗。
六年前,张洪山就看出,光靠种粮食,榆垡翻不了身。没有钱,他的五年计划也无法实现。干部和社员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无非是怕“资本主义”帽子。
一天,张洪山转到公社的井管厂,因为井都打完了,没有活路。张洪山问他们一年赚多少钱,工人说都快失业了。张洪山说:“不赚钱搞它干嘛!”有个工人出了个主意:“要是许可赚钱,搞个渔具厂准赚钱。”
张洪山琢磨着“许可”两个字,许不许可呢?明明社队都穷得叮当响,就是不敢去赚钱,这就象明明饿着肚子不准人家吃饭一样,马克思主义有这种道理吗?许不许可赚钱,在一次会上张洪山郑重地提出来让大家研究。这件事在当时非同小可。有人劝张洪山,钓鱼可是资产阶级的玩艺,你把支农的井管厂改成供资产阶级玩乐的渔具厂,没有十成的把握,你要倒霉的!
善于自保的人是绝不去冒这个风险的。可是张洪山想的是,榆垡公社现在需要钱,不需要井管,为什么要图那个支农的虚名而放弃对农民有实利的事不干呢?张洪山说:“我看可以干,没有十成把握有九成也行。我办了渔具厂,赚了钱,平地、修渠、买机器,你说是为资产阶级服务?我就不信。”
张洪山说得对。实践证明,榆垡公社的工副业大大巩固了集体经济,长了社会主义的志气。六年来,榆垡公社靠以副养农,平了一万亩沙地,修了四条渠、三条路,建立了千亩果园,大大改善了生产条件。沙地种花生,油料总产增加了一倍;八十四华里的排灌渠,扩大了小麦种植面积,总产由五百万斤增加到一千二百万斤。从前,榆垡社员吃玉米还不足。现在,全部细粮化了。一九七四年全公社人均收入七十四元,一九七九年增加到一百四十元。去年年底分配,榆垡大队第三生产队收入千元以上的二十三户。张洪山请来喜气洋洋的三队社员,在公社礼堂开个庆祝会,又邀请所有的大队、生产队干部前来观摩助兴。张洪山即席讲了一篇话。其中有两句话人们记得最清楚,他说:“一个公社书记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到社员富起来了。”是的,张洪山和他的战友们带领二万多群众,经过六年的奋斗,终于由穷变富,榆垡公社从全县倒数第二,一变而为名列前茅。
这使我们想起采访中数次听说过的一件事:张洪山曾经在全公社大会上不止一次地郑重宣布过:“我们党委都下了决心,既不想外调,也不想高升,除非我们犯了错误干不了这个工作之外,我们就打算在这儿干一辈子。”这种精神使人感动。我们很想探索一下他的内心世界。
五、人民·党·乌纱帽
晚上,我们围炉谈心。问题一个接一个开门见山地向他提出来。
我们问:“在榆垡公社六年,你经常想到的问题是什么?”
张洪山答道:“上任之初,我就想过县委派我来干什么,党委书记是干什么的?这六年里,我不断地想这个问题。”
“是否已经有了答案呢?”
“不敢说。不过我想,人们很容易接受一个事实:党委书记有权。这不假。老百姓要办事就找你批准,你不批,办不了事。但是,有权力必有义务。我想,一个党委书记,不应该老是想着权力,要把思想放在义务上,用手中的权力来尽自己的义务。”
“怎样理解这个义务呢?譬如你自己。”
“我是老三点:怎么能让粮食多打点,钱多挣点,对农民有好处的事多办点。”
“你认为公社书记和农民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很重要,摆不正这种关系,书记也当不好。按我想,简单说,书记既是领导者,又是为农民办事的勤务员。”
“有些事情,如果上级不同意办或者上级要办的,农民不愿意怎么办呢?”
“这种情况总会碰到,‘四人帮’时期就更多了。我的想法,第一从实际出发,第二从群众利益出发。”
我们继续谈下去,谈到了党群关系,谈到乌纱帽,也谈到实事求是。张洪山沉默了很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
“我是在永定河边长大的。永定河两岸净是穷人。我母亲要过饭,我小时候给八路军跑情报,我父亲是村干部。有一天,地主带着还乡团来抓我父亲,我后来的岳父为了掩护我父亲,被敌人绑在树上活活烧死,我岳母和她十三岁的女儿跪在树前,刀压着脖子,但是一句话也没说。因为这种遭遇,我们两家才并成了一家,我长大之后,娶了他的女儿。我们这一带是国共两党拉锯战地区,哪个穷人没有心酸的往事!后来我当过乡长,当过公社粮库主任,我一直忘不了这些事情。我岳父一家三口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为什么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就因为我父亲他们代表党么!党又是代表人民的,为人民谋利益的,所以人民热爱共产党,盼八路军来,能过个好日子。我现在受命当了二万多口人的家,算是共产党的代表,如果不能使老百姓生活过得好一些,要我干什么呢!
“至于乌纱帽,我是这样看:榆垡这地方为什么要有一个党委呢?因为这里有二万多口人,没有人民,党委还能存在吗?我常常想起我岳父,不是他一个人,是整整一代人,他们宁肯牺牲自己,也不肯做有害党和人民的事。现在如果我明知不对,也闭着眼睛照办,自己保了乌纱帽,坑了群众,那还算是共产党吗!”
六、不搬家的理由发人深思
张洪山的妻子是个普通的社员,挣工分吃饭,家住在十余里外的另一个公社,他们至今两地分居。张洪山自己一副铺盖卷住在很简陋的办公室里,在食堂吃饭。榆垡大队党支部书记几次三番让他把家迁来,他都不肯。于是我们又问:“为什么你不肯把家迁来?有个照顾,对工作也有利嘛!”
张洪山说:“恰恰相反,对工作很不利。我家那个大队很穷,而榆垡大队是榆垡公社最富的大队,许多干部都想迁来,我不准,如果我带头迁来,那么我讲话还有什么说服力呢?我是党委书记,我应该用自己的行动,争取群众拥护共产党。如果我的行动叫群众摇头泄气,对我们发生怀疑,那就会使我们丧失领导群众的资格。党的干部,如果你也为自己,我也为自己,他也为自己,谁为人民呢?说得严重些,如果所有的公社书记都为自己,共产党就要垮台,你信不信?”
张洪山的话使人悚然警觉。他的思想远不止是洁身自好,他的目光要远大得多,他从实践中体会到党群关系关系到党的事业的成败,因此他毫不足惜地情愿牺牲个人利益。这是真正的牺牲。事后我们找人算了一笔帐,张洪山是二十二级干部,工资五十几元。他家里去年劳动所得一万六千个工分,分得二百几十元。这一万六千个工分如果在榆垡大队,可以分到一千五百元。这意味着什么呢?如果张洪山肯迁家于榆垡大队,等于每月增加收入一百元,等于提为一个十三级干部。
可是张洪山却笑着说:“大家都富了,还能穷了我吗?那时我如果缺钱用,找哪个社员借点也方便哩。”
读者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愿意张洪山调走。心中装着人民的人,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
七、附记
稿子写成后,我们又访问了大兴县委,听两位主要负责同志谈了对张洪山的印象。他们的看法对本文是一个重要的补充,特此简要补叙如下:
第一,张洪山接近群众,村里不管老小都能说上话,比较能了解群众的愿望和呼声。这是他处理问题能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的根据。他提出母猪户养、允许社员开垦小片荒地和花生管理定额到户等问题,开头,县委都没有表态,后来经过调查,认为办法可行,群众拥护,也适合目前生产力发展水平。
第二,有人说张洪山抗上,这种看法不正确。今年县委号召推广玉米播种新技术,榆垡公社行动最快;推广施用磷肥,榆垡公社领先。张洪山是很积极的。凡事要分析,不能一概而论。
第三,张洪山也有缺点,说话不留余地,有时情绪急了一些。但是,他办事果断,不拖泥带水,这是好的。我们有些同志,大事不操心,小事斤斤计较,办事拖拖拉拉,留的余地太多。这种作风也是要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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