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破碎的珍珠 [复制链接]

第7版()
专栏：黎巴嫩通讯

　　一颗破碎的珍珠
　　本报记者 林皎明
从开罗去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的那天，突然接到通知，机场关闭。记者败兴而归。两天之后，虽然成行，飞机却降落在远距贝鲁特60公里以外的军用机场。这段小小的插曲给人留下最初的印象：黎巴嫩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国家。
果真，进入贝鲁特市区，一个战乱国家特有的面目呈现在眼前。在经历过激烈巷战的港口和中心商业区坍塌的楼宇，满是枪眼的断壁，底朝天的沉船，阳台和路边横七竖八的沙垒，酷似二次大战后的华沙一条街。过往行人用沉默和警惕的眼神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手枪与手提包拴在一起，装甲运兵车与汽车一样常见。贝鲁特市内究竟有多少带枪的人，恐怕谁也闹不清。
据说，黎巴嫩是一个士兵的国家，同时，又是一个没有军队的国家。乍听起来，摸不着头脑。但只要穿过贝鲁特一、二个街区，你就全明白了。汽车开不多久，便阻在由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的哨卡前。如果没有哨兵摆手就擅自通过，说不定他提枪就给你一梭子。士兵的服装五花八门。军帽除样式不一，颜色也分红的、绿的、黄的、紫的。不是当地人，很难辨清他们身上的军徽究竟代表什么派别。
显然，“没有军队的国家”并不是没有军队，而是没有一支权威的国家统一军队。黎巴嫩，包括贝鲁特在内，实际上处于分治状态。据说，黎巴嫩全国有大大小小六、七十个党派，每个都拥有自己的武装，镇守一方。在基督教民兵方面，长枪党7千人，自由国民党2千人，弗朗吉亚“巨人旅”2千人，雪松卫队5百人……；在穆斯林和“左”派方面，社会进步党2千人，叙利亚民族社会党2千人……。另外，还有阿拉伯威慑部队、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武装、联合国的部队。黎巴嫩南部还有自称“独立”的哈达德的杂牌军。仅在贝鲁特市，天主教和穆斯林就对垒为两大区。东西两大区，又由不同派别分兵据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黎巴嫩的矛盾由多种因素交织而成。内部有政见、宗教、家族之别；外部有各方国家之争。40万巴勒斯坦人散居境内，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武装力量驻扎在南部利塔尼河和扎赫拉尼河之间，作为坚持斗争的唯一基地。内部矛盾激化的结果，爆发出1975年4月至1976年11月的大内战。紧接着，阿拉伯五国六方利雅得会议决定派阿拉伯威慑部队进驻。随后，以色列在1978年大举入侵黎巴嫩南部，联合国部队又被派来实施停火。同年7月，长枪党和叙利亚部队之间又爆发了“百日大战”。枪战和火并，从来没有真正停息过。至今，在贝鲁特东西交界区的一些马路上，仍然空荡无人。那里有专打冷枪的“死亡之桥”。
在贝鲁特以北的朱尼耶市，登山缆车旁边的黎巴嫩游客对记者说：“我们在替别人打仗”。这话不无道理。从近年来的事实看，黎巴嫩问题，特别是南部问题，已经紧紧地和中东问题联系在一起。以色列对黎巴嫩主权的不断侵犯，叙利亚军队的长期进驻，霸权主义的幕后导演，已经使这场内战日趋国际化。内战风云犹如万花筒一样变幻，昔日的盟友是今日的敌手，而今日的敌手又可能成为明日的盟友，其利害关系哪一件不是与中东事态牵连在一起的？从今年7月7日天主教马龙派内部长枪党与自由国民党之间的火并发生以来，有不少黎巴嫩人担心有重拉战幕的危险。谁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如果没有外部插手，这里哪有那么多打不完的枪弹，花不完的金钱？苏制火箭筒弹片和美国步枪子弹头，把人们思维的线索引向问题的内幕。
战前，贝鲁特就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十里洋场。由于外汇、黄金的买卖和出入境均无限制，苏、美、法、英等国在这里开设十多家银行，加上阿拉伯和黎巴嫩本国的银行，共有74家之多。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和传统造成的影响，使这里成为中近东金融、转口贸易、新闻和情报的中心。多少部间谍小说总要描写一番贝鲁特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的勾当。内战一下子打掉五十多亿美元，旅游业从此一蹶不振。然而金融却不但没有被打垮，反而有所发展。银行近来发展到81家，存款额从战前的90亿黎镑猛增到190亿黎镑。贝鲁特市也呈现一种奇异的“战”与“和”结合状态。一边在破坏，而另一边又在建设，非常现代化的高层建筑在废墟边矗起。电影院也增加了。服饰时髦的男男女女仿佛无视枪声的干扰，继续逛大街，晒太阳，甚至有心仔细地修饰自家花园中的草坪。由于无政府状态，黎巴嫩新近变成“走私王国”，各国的商品堆积在路边的临时摊头。战争也并没有改变黎巴嫩人热情待客、崇尚礼宾的传统。
贝鲁特还是美的。这里依青山，傍大海，风景令人神往。亚历山大有她一样美的海滩，却没有她的秀丽山峰；大马士革有她一样美的半山别墅，却没有她躲在云雾中孤傲的雪松。贝鲁特不愧是地中海的一颗珍珠。红白交映的夹竹桃不管打不打仗，照样怒放，但这座美丽的城市实在经不起再用200毫米的大炮轰击了。多少黎巴嫩人在为这颗破碎的珍珠惋惜。（附图片）
　　贝鲁特市中心商业区的一片断墙残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