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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花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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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10-03
第8版()
专栏:幕前人语

《对花枪》
冯亦代
余生也晚,等到大人肯带我去戏院时,剧场已经“洋式”的了,观众早已对着舞台坐在那儿“看”了。后来偶然翻检家藏旧书,找到了一叠《点石斋》画报,这些画报也与今日的不同,不是什么胶印或影写版印的,每张图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石印的。看到一幅戏院的画令我大惑不解。因为有的观众,竟是坐在八仙桌上首背对着舞台的,后来稍长一些,才知道京戏原来就是“听”而不是“看”的。那时我又觉得晚生了几年的幸运,因为终于戏是可以“看”而又可以“听”的了。但对那时的我说来,“看”毕竟重于“听”;因为听不懂,可是看得明。有一时期小达子(李桂春,是故友李少春的父亲)在杭州共和台演连台本戏《狸猫换太子》,我逃了学也去看日戏,那时演员为了吃饭糊口不得不连日连夜地演出。老实说,我的许多历史知识,就是从看京戏来的,所以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因逃学而挨老师打的板子。
这几年,我很少看京戏,有一条是听“江记”样板戏听“伤”了,起了一种生理上的反感。吴祖光写的《三打陶三春》,他邀我去看了,使我恢复了对京剧的兴趣,不过我还是不常去戏院。因为我认为要真正欣赏一出戏,看戏时是非常累的,要听演员的唱腔、看他的表演,甚至连一下甩袖一个眼风也不能放过。等到散戏回家,一时还睡不着,脑子里还在翻腾着舞台上的一切。累呀!
小鱼几次对我说一定得去欣赏《对花枪》,因为演姜桂芝的郑子茹,唱、做、念、打,色色俱好,“好得没有说的了”。耳听是虚,眼看是实,好吧,就请小鱼给我买张票。看戏回家,一路上在心里对小鱼感谢不尽,如果没有她的怂恿,我会后悔失掉这样一个“过瘾”的夜晚的。
先说扮相身段。郑子茹今年只有20出头,而且她学京剧的传统戏(包括中国戏曲学院实验京剧团的演员及学院的学生)仅仅在1977年开始,她是学老旦的。可是在舞台上的姜桂芝,至少也得有六七十了。她是农家女儿出身,又会武艺,因此,既不能显得她衰老,又不能过于年轻,我看她是在凝重中下功夫的,这就恰到好处,看了令人舒服。论唱工,那就绝了。在第六场,她一个人在台上回忆40年来孤苦零丁、育儿抚孙、想念丈夫的生活。整整上一百句的唱词,从反二黄、中三眼到反原板,从快二六到慢三眼,然后又从原板回到快二六。嗓音嘹亮,一气呵成。这就难能可贵的了。我听这样长的唱段,还是第一次。郑子茹在戏里并不是为唱而唱,她还得有做工,要不然平平淡淡地唱去,不配合恰当的身段,观众能屏息静气地听下去吗?但是她不但唱得荡气回肠,而且演得也回肠荡气。我特别欣赏她最后梦幻似地用手抚摸那杆当年教罗义学艺的旧花枪,“四十年日日夜夜陪伴我只有我夫那杆旧花枪”那句唱词的悲凉味儿。当然这一切都有导演杨韵青的匠心在内,还须一提的是张鸿生那把胡琴,有时凄婉,有时刚强,衬托出演员情绪的起落。难怪唱的与拉的都得了满堂采声。
还得谈她的武工。一身扎靠就够受的了,还要在那杆银枪上使出“花”来。与罗义的一场对枪,看的人眼花缭乱,对舞的人配合无间,无懈可击,因为一失手,姜桂枝就不成为姜桂枝了。难的是对了枪,还要唱一长段高拨子。总之,唱了打,打了唱,一晚的戏,观众的焦点就集中在郑子茹一人身上,她没有荒腔走板,更没有声嘶力竭,她整个身心在戏里,我可以看到她那颗玲珑而纯朴的艺术良心。
是不是我过誉了郑子茹?也许有一点。毕竟她还年轻,在艺术生活的崎岖道路上,她还要走上长长的一程。所以希望她永远不要辜负观众对她的采声。须知多少京剧的老前辈,如梅兰芳先生,他就从来没有放松过艺术上的磨练。他晚年演《霸王别姬》虞姬舞剑的一场,从不因为自己年老而放过一招一式。作为一个刚刚开始舞台生活的演员,有责任把老一辈的传统接下来,也有责任把这美好的传统营运得更为丰富,传给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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