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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老乐赶会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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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10-25
第5版()
专栏:短篇小说

窦老乐赶会
柳溪

四月初,料峭的春寒还留恋着大自然的景物。一天,还不到黎明,响涧屯村西高坎上一座黄蘼草顶的石屋里,就亮起了灯光,照得柏树柔枝的树嶂子外面那一片山楂树的幼林,婆婆娑娑。
“做啥开灯?春三秋四冬八遍才天亮呢,鸡这才叫两遍,爬扯起来,巴眨两个黑窟窿干啥?连个粪蛋蛋也看不见!”
窦老乐嘻开嘴巴,听着老伴儿的数落,揉着眼睛,没有吱声。他心里正结记着一件大事:上一集,八旗营的妹丈聂福顺亲自来请他去赶那儿的大会,还说有一台文武开打的大戏哩!眼巴巴盼来了集日,他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你这糟糠,记性不强忘性大,倒忘了今日是咱妹丈请我赶会的日子啦?快把我的好衣服找出来,虽说咱是个穷村,也别让人小瞧咱!”
说话间,老伴儿忙着从躺柜里把老乐节日才穿的那套铁灰色卡其布罩衣拿出来给他穿上。他蹲在大春凳上,啃了一块凉饽饽,喝了一碗白开水,抹抹嘴,就提起那只油漆剥落的食盒急急地走出屋门。
老伴儿掩着衣襟,在礓?下边追上他,揪住他的袖头,细声细语地说:
“老头子,出门可别给我闯祸。嘴头上要有个把门的,别三两猫尿儿喝下肚,瞎胡吣!要记住,‘锛凿木’(啄木鸟)死在树窟窿里,全是吃了嘴的亏。你要学会顺情说好话,别说犯忌的话,你就当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不行吗?”
窦老乐微笑着点点头,记下了老伴儿叨唠过千百遍的这些话,悄悄说:“咱郭书记和阎队长要是来问我上哪儿去,你千万别说我上八旗营赶会,这事儿要是漏出去,说不定又要挨批……”
一说挨批,老伴儿圆乎乎的脸一下子拉长了:“哎呀,你就在家老实地窝憋着吧!那是啥会呀?参加了还兴许挨批?”
老乐放低了声音说:“其实那是个好会——让咱农村富起来过好日子的会。可是听说咱这滨海县的书记不赞成。他不让,下边谁还敢提倡呀?!唉,要是有人问我,你就编个瞎话儿,说咱老妹妹身子骨不好,去看望看望,记住了吧?”说完,“嗖”的一下从老伴儿的手掌里抽出袖管儿,蹿出家门,消失在寂无一人、黑咕隆冬的山道上。

窦老乐并不是响涧屯的土著。八九十岁的老人,全都记得他父亲窦洛殿当年担着一副“耍古力子”(独角戏)的挑子,逃难来到这个小山村被招赘的情景。他们常在瓜棚月下,柳荫花前,把窦洛殿焚香拜堂的情形讲给晚生后辈听;学说着他如何跪到香案前,念着本村段秀才编的那段封建味很浓的陈词滥调:“小子无能,今随婆娘改姓更名。老人病殁,摔盆打幡,送到坟茔。”窦老乐今年已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可是他父亲当年念过的这段有点屈辱性的话,却仍然记在心里,使他常常记起自己外来户的身份。幸好窦老乐生性乐观,又加上他心灵手巧,不仅是全套农活的把式,还是会打车造船的水旱木匠。他会超度亡魂,念唱喜歌。村里人不论婚丧嫁娶、打井盖房,大小事情没有求不着他的,这就扭转了他受气的“眼子户”的地位,而变得受人尊重了。他为人随和,好说诙谐话儿,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不跟他开玩笑的,连小孩儿见了他,都揪揪他的胡子,踢个腚瓜儿,打个脖溜儿。他呢,总是嘻嘻哈哈,从不恼怒。村里人就根据他窦老乐名字的谐音,送给他一个绰号叫“老逗乐”。
说实话,窦老乐幸好有这么一副乐天的脾气秉性,肚量大,心胸宽,要不然可得憋闷死。开国以后,他一直是劳动模范。他种的稻麦,收获的蔬菜,栽种的树苗,是全乡有名的。那时候,他的前襟挂满了奖章,坠得衣襟儿先破了。可是到了1958年,就因为他提了一条意见,从此便下架了。那一年,响涧屯村边上也搭了一溜砖砌的小红炉,说是要大炼钢铁。他望一望洼里就要熟透的庄稼,一口气跑到大队部,当着坐镇专等炼钢数字的公社干部王锦程,劈头盖脸地给大队干部提了条意见:“你把壮劳力全调拨到红炉上炼那铁疙瘩,还收不收庄稼啦?大炼钢铁,嘿,你想的可好!要是农民都去炼钢铁,那炼钢厂的工人都干啥去呀?农民——就是种地!你看不见地里的庄稼都晒米儿了吗?大伙风里来,雨里去,好容易到嘴的粮食不收,让它烂在地里,真是败家子!什么大跃进,纯粹是大跃退!”因为他辱骂了“三面红旗”,王锦程气得拔了他的七印铁锅,扔到红炉里炼钢去了。他当时一点儿也没起急冒火,反而嘿嘿地笑了两声。他的老伴儿拍着大腿啼哭起来,他却说了一串逗乐的话:“你哭啥哩,砸了锅,这不是把你彻底从锅台旁边解放出来了吗?省得你总是围着锅台转。再一说,你可以把那个头号洗衣盆安在锅膛子里,不就省得再做盆架啦?……”
这一席诙谐话,把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逗乐了,有人挑着大拇哥说:“还是人家‘老逗乐’肚量大,大到能撑开一只船!”
可是就从这时起,不但捋了他的劳动模范,而且还挣了一顶“内部掌握”的“暗帽”:“新三反分子”。农村里事情少,但为了应付区县干部的检查,少不了拿窦老乐祭刀。从此,他就成了响涧屯一带“有运必动”的“老运动员”了。
到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窦老乐理所当然是“批斗对象”。有一次,工作队为了轰开大规模的“批刘”运动,就把窦老乐十字花叉地绑到公社门前去批斗。乡亲们看见他那笑哈哈的样子,谁肯举起拳头冲他喊叫呀?工作队里一个有名的泡洋工的“蘑菇匠”一看冷了场,只好亲自出马,气汹汹地问他:“你!为什么单喜欢刘少奇?”
他笑笑,咳嗽一声,抹抹嘴说:“没别的理由,就因为我觉着他兴的办法好,他指出的那条道儿走着就是顺!”
“蘑菇匠”一看窦老乐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气,又恼怒,又害怕,他真担心斗不垮这个糟老头子,反而让这家伙“扩散了影响”,更顾虑由于这种政治上的“不良后果”,会使他在工作队里的名誉扫地,所以他气急败坏地跺着脚,瞪着眼,挥着拳,大声地喝斥着:“混蛋,你这个老东西!你还敢替刘少奇吹嘘?呸!你这个走资派的喽罗兵,纯粹跟刘少奇穿一条裤子!”
窦老乐又嘿嘿一笑,呲着黄板牙说:“我的好领导吔!上有苍天,下有黄土,你说的这是啥话呀?凭我这满脑袋的高粱花子,两脚丫子的臭泥,跟人家国家主席穿一条裤子?!嘿嘿,你可真会抬举我这吃土坷垃长大的糟老头子!象我这么一个蛤蟆蝌蚪似的老农民,能给刘少奇主席抬个轿子,喝喝道子,还差不离儿!”
他这番乐天派的诙谐话儿,冲淡了整个会场的紧张气氛,惹得人们抱着肚子,低着脑袋,偷着嗤嗤地笑起来。“蘑菇匠”气得干瞪眼,一个劲咽唾沫。本来气氛严肃的批斗会,就在一阵突然爆发的大笑声中,一哄而散了。人们一路上陪着他走回来,连负责押解他的民兵,都笑嘻嘻地挑着大拇哥说:“行!老乐大爷,你真有两下子,不愧是一个‘老逗乐’!你这个‘逗乐’,把那个‘斗争’全给压下去啦!”
说来奇怪,这么一来,窦老乐的名声,在全公社十里八村传扬出去,比他当劳模的时候更大了。每逢赶集上店,参加过批斗他的会的人们遇到他,全都用敬佩的目光望着他,或是亲热地和他握手、打招呼。这种情形,惹得许多初次赶集的人都私下打听他是谁。可是,他的家眷,却总是为他捏着一把汗。每逢出门上路,或是到队里开会,总是没完没了地嘱咐他少说直理。可是他摆摆大手,鄙夷地说:“呸!就是铡刀按在我的脖子上,枪口逼在我的脑瓜门儿,也休想让我说一句昧良心的话!”

窦老乐顺着晨霭笼罩的田间小路,不觉已走出了十二里地的大洼,出了滨海县的县界,步入邻省的地段。渐渐人声嘈杂,车声喧嚣,雾气腾腾的八旗营村,已沐浴在透明的曙光中。望着通向村中的各条大小道路上赶会的车辆和行人,他乐得心里开了花。
因为挨斗,他有十好几年不到妹丈聂福顺门上走亲了。原来这满洼好象下了一层薄雪似的,只长着稀稀疏疏的黄须菜、碱蓬棵的盐碱地,如今已变成了大片的台田,长着碧绿青翠的越冬小麦,微风梳拢着,好象马鬃那么整齐茂盛;到处是分隔着条田的干渠和溪水,渠畔与河岸到处是新栽的双排小树,迎风抖着细小稚嫩的叶片;沟边壕塄,开满了蚕豆花儿。第一批飞出来采蜜的小蜂,正在花间嗡嗡嘤嘤;在地头地脑花插的小片果园里,树干在阳光中闪亮,杏花象雪团似的在枝头上麇集着;小菜园更是玲珑剔透,好象是大地上镶嵌的翡翠宝石,好一派勃勃的生机!窦老乐以一个庄稼里手的目光,打量着这花团锦簇、春意盎然的田野,喜上眉梢,咂着响嘴,下意识地在心里估计着这些农作物的产量,真是又羡慕又赞叹:“啥时候咱那响涧屯也能变成这样儿呀?呸!咱如今就是穷得这么叮当乱响,瞧咱那位县委书记还不让人们富裕哩!怪不得有人编出顺口溜说:‘不怨地,不怨天,就怨咱命苦,没把地界划到咱邻县。’唉唉!”
一阵喧天的锣鼓声,把窦老乐的思路打断了,接着又是一阵欢快的叫卖声:“快来吃呀!老豆腐开锅!麻油炸馃子!新搭扇的肉包子!浇麻辣油的荞麦饦!”随后就被一阵喧嚷的笑声淹没了。原来有一支化装成《小放牛》、《白蛇传》里各种角色的高跷队,正扭扭哒哒地在村边上走起过场来了,招引着成帮成伙的孩子们跑着,围着,好象蛤蟆吵坑似的叫唤。窦老乐加快了步伐,朝会场赶去,也顾不得看热闹。他走着走着,被芦席搭的戏台上那副悬挂着的大对联吸引了。
“劳动致富,勤俭持家,越富越有劲,越富越光荣;
“解放思想,批帮肃毒,敢比敢冒尖,敢比敢富裕。”
这副新奇的对联,还有那台口上高悬的四只大宫灯,那贴着双喜字的光荣榜,那镇里中学生吹打的铜号洋鼓,社员吹的“小放驴儿”的唢呐,这一切节日的气氛,把窦老乐带进了神奇而美妙的梦境里去。他觉得有一道凉爽的清风,钻进了他那郁闷闭塞的胸膛,驱散了他心里的忧愁。望着那几个大大的“富”字,一时竟使他忘掉了“书记不准比富”的不愉快念头。
“哎呀,我的天皇爷、地皇奶奶呀,咱农民打55年合作化以来,可就没听见过‘致富’这个词儿啦!起五更,熬半夜,大风吹,太阳晒,蚊子叮,瞎虻咬,到头来挣一顶‘资本主义黑苗子’的大帽子,成了‘资本主义的暴发户’,挨斗,挨批,那是为的啥呢?这些年的苦日子,真是想富怕削尖,盼富怕闯祸啊!……”窦老乐一边辛酸激动地想着,一边飞也似的加快了脚步。
三里长的东西大街,两边全摆满了货摊,生产队拉货的轮式拖拉机,骡马车和驴牛车,排满了南北长街。苇席、鱼网、帘子、桑杈、石砘、锨把,生产资料样样俱全;牲禽市里,马嘶牛叫,鸡啼猪嚎,红火热闹;粮食市上,麦子、玉米、谷子、杂豆、一口袋一口袋地摆满了路边,真是黄灿灿赛过金子,白花花胜如碎银。窦老乐看傻了眼,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那是1974年,响涧屯砍光了山前的树林,又填满了7里旱海的苇田,在“以粮为纲,全面砍光”的政策指导下,窦老乐和全村的农民,一下子都变成了缺粮户。这时候,偏赶上从东北关外刮来了“赶社会主义大集”的恶风。当时老百姓吃不饱,上头还不许私人赶集上店做买卖,县革委甚至下令关闭了县城和各乡的集市,逼得缺吃的农民转入了黑市交易。可怜的窦老乐,为了籴一斗红高粱,不得不跟着一个耳朵眼里塞着个玉米粒儿做标记的奸商,偷偷地跑到大桥下的黑洞子,往袖筒里捏手码,忍着肚子花大价,唉,那是过的啥受罪的日子啊!?……
窦老乐随着前挤后拥的人群,穿过了十字路口,往前就再也挤不动了。特别是他手里提的食盒,碍手碍脚,妨害了他向前冲刺的进度。他忽然想到他带来的那点可怜的食品,真有点象叫化子在富翁脸前献宝,使他有点羞恼。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鞭炮齐鸣,唢呐洋鼓洋号齐奏,四下鸦雀无声,原来是大会开始了。

“同志们!今天县委在这儿召集大会,是要传达一下咱们党中央关于发展农业的两个纲领性文件的精神,让咱们农民弟兄们亮一亮家底儿,比一比富裕,给大家壮一壮富胆,用事实批判
‘四人帮’推行的那套‘穷革命’、‘穷过渡’、‘穷有理’、‘穷光荣’的假马克思主义的理论……”
窦老乐挤在人群里,听着扬声器里传来的县委书记的时大时小、时高时低、有点苍劲的嘶哑声音,虽然挤得出了一身大汗,可心里痛快得象开了一扇大窗。他在向前慢慢挤着的时候,耳畔不断地传来周围农民对这位县委书记的赞扬:“人家老佟才是好样的,坚持过白洋淀的斗争,还在津南打过游击……”“那都是老皇历,人家在‘四人帮’那工夫,还是个压不垮的硬骨头呢。下放了不少年,75年才起用,批判‘回潮’的工夫,人家硬是没有下令全村改成一个大帐号,坚持三级所有制,坚持农林牧副渔,不怕说‘资本主义暗流’,不怕被批成‘走资派’。嘿,一句话,人家为了咱老百姓,不怕摘掉乌纱帽,也不怕掰掉纱帽翅儿,这才是清官!好官!……”“庄稼人盼就盼这样不怀私心、不怕打倒的好领导干部!”
窦老乐听着这些议论,真想看看这位县委书记老佟是啥长相,可惜他白费了半天劲儿,也挤不到戏台跟前去。
“唉,真倒霉呀!咋咱响涧屯那一方土,就摊不上这么个好领导呢?偏偏是咱那个住在花园洋房里的县委书记,不喜欢咱农民富裕!”他愤愤地想着,不住地擤着鼻涕,一味地往前挤去。
一阵掌声,又一阵笑声,大喇叭里送出了另一个粗大的声音,震得扩音器嗡嗡直响:“我,旧社会的要饭花子,76年还铺着缺边少缘儿的炕席,今天是得了奖状的富户……”
窦老乐觉着这声音好熟悉。哎呀,这不是他的妹丈聂福顺吗?他踮起脚,扬着脖儿,已经看见了衣帽整齐、坐在桌前、对着扩音器说话的聂福顺,只见他时而站立,时而挥舞手臂,真是财大气粗好威风呀!这还是他童年时就熟悉的、光屁股下河摸螺蛳担到集上去卖的那个泥猴似的孩子吗?还是那个从青年时破了产就敲着一副牛胯骨沿村讨饭的傻愣小子吗?不,不!神仙也认不出他来了!窦老乐激动得心里活象擂着一面鼓,他那一对弯弯的笑眼模糊了。他分明是在笑,可是却有两行扑簌簌的热泪,痒酥酥地流下他那抽动的脸颊。窦老乐多半辈子总是喜眉笑眼,而这一回却掉了泪——不,这是珍珠落地呀!
就在他象木橛儿似的定在那个地方的时候,人群哗的一下全散开了,原来人们象一窝蜂似地包围了县委书记老佟坐的那辆小吉普车,争先恐后地想找机会跟他说上一两句话。就在这节骨眼上,戏台上响起了“紧急风”的锣鼓点儿,紫色的大幕布垂下来,看戏的人纷纷占据了制高点,孩子们爬上了墙头、树杈,窦老乐这才趁势穿过十字路口,往村北聂福顺的庄稼院奔去。
来到村北口,他忽然停下来,脸冷冰冰地拉长,两只眼愠怒地瞪视着前方。原来有一个彪形大汉挡住路口,不是别人,正是1958年第一个发起斗争他的公社干部王锦程。老乐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想着:“好哇,你小子在这儿跟我叮个儿哪!怎么样?就算你堵住我,你还敢象‘四人帮’那咱,随随便便发动人斗争我吗?嘿嘿!”
“窦大爷!”王锦程诚恳地呼叫。
“干什么?!”他叉开两腿,牢牢地钉在地上,心里想:“有话说,有屁放!”
“窦大爷!咱们和解吧。”王锦程微笑着伸出手,“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许多年罪,我向你陪礼道歉……我向你……”
窦老乐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他不怕蛮横,可就是经不得一句服软的话。王锦程这么一说,他心里的那块冰核儿一下子就化开了,变成了一股暖流,在他的心窝里荡漾。他绷得紧紧的脸,松弛了,拉直的皱纹,又成了许多弧线,他象个老小孩儿似的一把抓住王锦程的手,嘿嘿地笑着说:“老王啊,说句坦白话儿,我这朽木疙瘩脑瓜儿,还以为你追到八旗营来憋住我,想整我哩!……”
“还整啥?!这是教训啊!你整我,我翻过来又整你,这样整来整去,还不是把国家整穷了,整弱了?党中央都总结出来了,以后可不敢再干这种傻事,留着精神、体力干点正事儿吧!我也是来听会、偷着取经的。看见你也来了,我真高兴,我想请你当咱县的比富突击手……”
“咱也敢象人家八旗营似的开展比富竞赛?!”
“是呀!你这老庄稼把式,响涧屯的第一能人,出来带个头吧!”
“可是听说……哎呀,老王呀!这书记不发话,你也敢抄家伙?”
王锦程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地说:“让他在事实面前低头吧!有党中央撑腰,有两个文件壮胆儿,怕啥?……”
他们的和解谈话,被一声“啊哈!你在这儿猫着哪!”的喊叫打断了,聂福顺手里攥着讲话稿,磕磕碰碰地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窦老乐的胳臂:“快忙家里坐,老乐大哥!在这儿游逛干啥呀?你来这么晚,听见我的讲话了吗?”
窦老乐连连点头,拉起王锦程的手扭过头,对聂福顺说:“不能耽搁啦,改日再串亲吧,这不,我得跟着老王同志回去,向乡亲们学说学说这次赶会的事!”
他扭头就走,忽又站住了,举起手里的食盒,冲着聂福顺喊着:“妹丈!大兄弟!给!这是你穷大哥的一点心意,寒伧,不成敬意,拿回去吧!说实话,你嫂子就是折腾出这点卷子跟麻糖,来让我走亲,也是蛤蟆垫桌腿儿——鼓着肚子干的哩!来年见吧!明年,你就该到我们响涧屯参加比富大会了!你也听听我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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