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歌声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夜半歌声
尹筝
深夜，正俯在案前苦思。“哗——啦啦，哗——啦啦！”又响起卸车的噪音。继之以尖利的铁锨铲石声，把每根头发都震得竖了起来。这是临街那家新建的皮鞋厂在置料，准备小兴土木。我们这边的人行道早被他们占用三分之二，先是牵绳圈作厂内存车处，接着支开钢架，盖上铁皮，俨然一座简易库房，不久前又正式砌成几间砖房。现在开始张罗新的建筑。经过这样有节奏的骚扰之后，尽管看来外面已经收工，事情是做不下去了，索性上床睡觉。迷糊中间，突然传来了怪声怪气的歌声。一个嘹亮的嗓门，正在寂无人声的马路上尽情地自我欣赏。我叹口气，凑着昏蒙蒙的月光看了一下手表，不多不少，整整下半夜一点钟。
唉呀，不平静的夜晚呵！
1966年下半年动乱初起的时候，降下来了林彪的一句豪言壮语，叫做要闹得资产阶级睡不着觉，无产阶级也睡不着觉。说这话的本人口还未闭，就在厚重的窗幔外加皮革的窗隔后面，呼呼入睡了。好心的轻信的人们还没有顾得去想一想，就被一些别有怀抱的人卷进了斗争的漩涡。白天不消说了，从入夜到黎明，鼙鼓擂，鏖战急，呵斥动地，口号震天。再加上急急如律令的高音喇叭，风驰而过的欢呼车，午夜里紧急集合起来的游行队伍，直接当事者、间接当事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实际上社会上各色人等，谁还能够睡个安稳觉呀。如是乎乱哄哄地过去了十个年头。1976年10月6日之后，人们吁了一口长气，不约而同地说：从此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这不仅是政治上的借喻，也是生活上的写实。
然而，扰人清梦的仍然不绝如缕。是不是有这么一点因素呢？从最最革命的标准看来，睡觉算得了什么，无非是个人的小事罢了。我们装车卸车，公家的事，妨碍你一下有什么不可以？我辛辛苦苦下中班归来，放开喉咙唱一唱，散散心，难道还用得着瞻前顾后？如果问问这些同志自己要不要睡觉，他们会认为是个怪问题，不屑作答。那么人家呢？人家是人家，与我何干！
可是，社会主义在道德和精神方面的真谛，不是别的，正是时时刻刻想到人家，不但不能侵犯人家的正当权益，而且总是尽力去维护和发展人家的正当权益。这里面既包括劳动的权益、受教育的权益，也包括休息娱乐，自然还有安安生生睡觉的权益。
替人家，替群众，替千百万人着想，才是觉悟的表现，才可以当之无愧地叫干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