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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鲤庭·金山·赵丹——看《屈原》演出散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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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11-07
第8版()
专栏:幕前人语

陈鲤庭·金山·赵丹
——看《屈原》演出散笔
冯亦代
将近40年来,我先后看过三次《屈原》的演出。剧本所给我的激情与启示,就不在这里写了;我之喜欢郭老这一杰作,似乎带着一份个人的感情在内。
事情还得从1942年的重庆春天说起。有天陈鲤庭给了我个电话,说有要事相谈,希望我下午到新生市场的茶座去,还必须带几条肥皂。那时在重庆缺少洗脸用的肥皂,要多买几条。办公室里乱乱纷纷,我也不及多问,可心里不禁纳闷,陈鲤庭总不至于穷极无聊到开洗衣作吧。
下午我如约而往,带了一包肥皂。鲤庭见了我也不多话,满脸笑容拿过肥皂就连声道谢。那时我知道他要给应云卫的中华剧艺社排郭老的新作《屈原》,但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怎样把屈原与肥皂联系起来。
鲤庭并没有要我坐下喝茶,看了一会肥皂,就说到屋里去谈。那时他为了安静,在新生旅社开了个房间。我一进他的屋子,便看见满桌子摆着拆散的火柴盒,心里马上猜到了他正在潜心于《屈原》的导演设计。果不其然,鲤庭把火柴盒统统扔进字纸篓之后,就用小刀切起肥皂来,大的、小的、长的、方的、薄的、厚的,对照着桌上的张正宇的舞台设计草图,摆弄那些肥皂块,一面和我谈着他对《屈原》的导演设计。鲤庭对于艺术的虔诚,是可以感动上帝的,如果真有个上帝的话。他为了导演《屈原》,用“废寝忘食”这四个字去形容远远不够;有时他竟如醉若痴,似乎他的灵魂已进入另一个世界。如果我在身旁,便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连大气也不敢出,惟恐打断了他的思绪。有时,他又会没头没脑地问几句,使我瞠目不知所答。
不过我没有看到《屈原》的首场演出,因为我有事去了柳州,等我回重庆已在初夏了。桌上放着鲤庭给我的信,要我一回来就去北碚看《屈原》的演出。
尽管北碚剧场的舞台小得可怜,但金山扮演的屈原,却在舞台驰骋自如,吸引了观众。金山会唱周信芳的麒派京戏,他把麒派的演技揉入到屈原的动作之中,他把周信芳的道白功夫运用到屈原台词之中,这就使他的演技,为话剧的表演艺术,开辟了一个新的途径。他的一甩袖一投足无不恰到好处,表达了屈原的心情。说来也凑巧,舞台上雷电交加时,剧场外面也正在下着倾盆大雨,因此金山朗诵的《雷电颂》倍增声色。我当时开玩笑称金山这场朗诵是“虎啸”。时过30多年,每一忆及,他的“啸”犹在耳际,可决不是今日的所谓“吼派”。
《屈原》的演出,哄动了山城,特别那时国民党的亲日派正在和日本军国主义者暗里谈判交易,因而赋予了这次演出以极大的政治效果。何况参加这场演出的都是深负时誉的名角,如白杨、张瑞芳、石羽、顾而已、周峰、史超等,山城的话剧迷,都以一睹《屈原》为无上的幸运。这出戏也可以说是中国话剧表演艺术进入成熟阶段的标志之一。
在《屈原》首次演出的10年之后,到1953年,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为了纪念屈原逝世2,230周年,重新上演了这个戏。这次导演仍是陈鲤庭,而屈原则由赵丹扮演。陈鲤庭的导演设计,除了保留原有的风格,加强了各个角色情绪的分寸感,使剧中人的性格,更为丰满。
赵丹是个文武不挡的演员,既能演老生,也能演小生;演历史戏显出他的质朴古拙,演现代戏又显出他的倜傥潇洒。如果说金山的屈原以凛然磅礴胜,则赵丹的屈原可以说是以细致蕴藉胜。二人的演技虽然各有千秋,但在《雷电颂》这场重头戏上,的确难分彼此。10年浩劫之后,有一个雨天,不期在南河沿遇到了阿丹,我们两人的高兴是非言喻的。虽然他多年身陷囹圄,除了显得消瘦,他的眼睛还是发着耀人的光芒。说真的,阿丹的眼睛是没有恰当的字可形容的。有时他象一个饱经世故老人的深邃,有时又象天真孩子似的顽皮。他那时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演一出戏,把他浑身的解数留给后来人。但是要演一出戏,也并非易事,一会儿传闻要请他演什么,一会儿又说要演另一个。数年来传闻之多,令人心目中以为阿丹是个埋在舞台或是摄影场中的人物,可叹的是他却是投闲置散地过了这么些年。他心里着急,朋友们也为他着急。人们大声疾呼要发现人才,但眼前有的是“白了少年头”的人才,而且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却视而不见。因此近年来,他只能寄情于书画文章。想到他那天谈话时振奋的心情,我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他和金山都堪称为舞台表演艺术的大师,而登峰造极之作,也都在于《屈原》这个角色。可惜当时还没有录像,也没有想到拍摄舞台纪录片,否则他们一定会有更多的传人。
但是,他们的确也有了传人,这就是金乃千。我只是指屈原这个角色的传人而说的。对首都的观众和全国的听众来说,金乃千并不是新人,就演屈原来说,他是个新人。兴许他在10年动乱中,比金山与赵丹演屈原时,多了若干磨炼;因此从我这个普通观众看来,他在磅礴与蕴藉之中,多了一层哀怨的情调,使舞台上出现了另一个类型的屈原。
这次的演出是金山导演的,他的导演设计没有走鲤庭的路子,但也吸收而又发挥了鲤庭的长处。譬如他对于宋玉的处理,就胜一筹。因为他把今日我们在生活中常常遇到的风派人物的特征,凝聚到历史的宋玉身上。过去我看宋玉,只觉得他可鄙,如今加上了憎恨。
陈鲤庭、金山、赵丹之在舞台和银幕上有成就,由于他们有颗执着的为艺术献身的心。说个题外的故事吧,中央戏剧学院在招待我们看《屈原》那场演出,当屈原把死了的婵娟置于神案上,然后由卫士展读《桔颂》时,原该有火光及烟雾冒出。这一晚不知怎的有火光而烟雾未见。金山竟为这小小的失误流了眼泪,觉得自己既对不起作者,也对不起观众。
这就是艺术家之为艺术家,因为他们有颗对艺术对人民极端负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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