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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虚心求谏到骄傲拒谏——读《贞观政要》之一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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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0-11-21
第5版()
专栏:读史札记

从虚心求谏到骄傲拒谏
——读《贞观政要》之一得
任汉文 杜经志 穆福田
如果要全面探讨一下我们党和国家政治生活中产生“一言堂”的种种原因,恐怕就牵扯面颇广,不是一篇短文所能尽意的。最近,笔者读到《贞观政要》这部史书,感到它为我们研究上述问题,从一个特定角度,提供了一个历史的鉴戒。《贞观政要》是唐朝玄宗时期的谏议大夫兼修文馆学士吴兢编著的一部类似“实录”的史书,凡十卷四十篇,很是好读。难得的是,此书不仅精彩地记述了唐太宗李世民执政初期善于纳谏的恢宏气度,而且也如实地记载了这位风云一时的帝王由纳谏(当然还有知人善任等一些其它原因)而取得统治成功,又因成功而骄傲而拒谏的历史转变。这种转变,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典型。因为它表明了一条规律:骄傲和逢迎往往是一个政治家走向自己的反面的阶梯。
一篇中国古代史,谁是最有“民主”气的帝王?这顶桂冠,大概非唐太宗莫属。唐太宗执政初期,确实很能够虚心纳谏,很有点子“群言堂”的味道。为了引导大臣们讲话,尤其是讲和自己意见不同的话,他曾一度抛掉至尊帝王“金口玉言”的陈腐观念,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也会犯错误。贞观四年,当着文武百官,他激烈地批评隋文帝“每事皆自决断”,“未能尽合于理”,接着就直率地承认自己“日断十事,五条不中”,“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卷一“政体”)这个正确认识,无疑是他纳谏的起点。他还常把自己比作一块未经冶炼的矿石,“金之在矿,何足贵哉?”他把敢于批评他的过失的大臣比作善于炼金的“良工”,“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宝”。(卷二“任贤”)因此,他常常重赏那些犯颜直谏的臣子。贞观初,太宗判处一位大臣死刑,另一大臣孙伏伽认为“法不至死”,当面批评他“滥加酷罚”。太宗不但接受了批评,还把兰陵公主园赐给孙伏伽,以奖励他的忠直。(卷二“纳谏”)大臣魏征同太宗共事十七年,所奏二百余事。为了匡正君失,他常与太宗当朝辩论,寸步不让,甚至唇枪舌剑,使太宗下不了台。太宗非但不罪,反而多次赏赐。仅《贞观政要》所载“赏绢”一项,就不下千匹之多。高价征求批评,导致进谏成风。大臣“上书奏事,条数甚多”,太宗“总粘之屋壁,出入观省。”(卷二“求谏”)鉴于阿谀之徒常塞忠谏之路,唐太宗多次严厉批评阿谀谄媚的歪风,以为群臣戒。他谆谆告诫群臣:“谗佞之徒,皆国之蟊贼”,“丛兰欲茂,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卷六“杜谗邪”)他斥责那种“苟在阿顺,事皆称美”的臣子,“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只会照抄照传他的话,任是什么人都干得来。(卷一“政体”)由于唐太宗的倡导、鼓励和身体力行,贞观初年,统治集团中确实出现了人才济济、言路畅通的兴旺景象,甚至有县丞一类小吏直接上书皇帝而被采纳的事。这就比较成功地促进了饱受隋末战乱创伤的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这就是历代史家交口赞誉的“贞观之治”。
此时的唐太宗,才三十几岁。不绝于耳的“万岁”之声,纷至沓来的“圣明”之誉,冲击着这个“贞观之治”缔造者的头脑。他终于由陶醉而昏昏然,骄傲起来了。贞观九年,他目空一切地向群臣夸耀:“古先拨乱之主皆年逾四十,惟光武年三十三。但朕年十八便举兵,年二十四定天下,年二十九升为天子,此则武胜于古也。……贞观以来,手不释卷,知风化之本,见政理之源。行之数年,天下大治而风移俗变,子孝臣忠,此又文过于古也。”(卷十“慎终”)其骄横之气,已是溢于言表!对太宗的骄傲,最先觉察的还是魏征。贞观十一年,魏征写了有名的《谏太宗十思疏》,语重心长地说:“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卷一“君道”)当然,这是从总结历史经验的角度说的,没有一下子点透,但明显是针对唐太宗渐生骄奢而投下的一剂苦口良药。然而,头脑膨胀的唐太宗,终于没有听得进去。贞观十二年,魏征只好直言不讳了。他先是上书批评太宗“天居自高,龙鳞难犯”,接着又当面指出他“旋以海内无虞,渐加骄奢自溢”。(卷二“纳谏”)贞观十三年,魏征又上《十渐不克终疏》,把太宗骄奢自溢的种种表现,归纳为十条,并着重批评他“顷年已来,微有矜放,恃功业之大,意蔑前王,负圣智之明,心轻当代,此傲之长也。”(卷十“慎终”)但是,这种深谋远虑的警告,非但打不动太宗的心,反而一次次地被大臣们赞颂太宗功勋的“歌德”之声所淹没。魏征的意见,总是落落寡和。即使房玄龄这样忠心耿耿的重臣,明明见到太宗之失,也不去匡正,只是百依百顺。魏征算是看透了这一点,他当着群臣的面,对太宗说:“人臣初见任用者,皆欲匡主济时,追纵于稷、契;及其富贵也,则思苟全官爵,莫能尽其忠节。”(卷十“慎终”)贞观十八年,魏征去世一年后,太宗半真半假地让群臣列举他的“过失”,不少人竟说:“陛下圣化道致太平,以臣观之,不见其失。”(卷二“纳谏”)至此,唐太宗的骄傲,群臣对他的阿谀逢迎,已是难于逆转了。由此也可以看出,君王的骄傲,主要责任固然要由他本人承担,但大臣们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部分大臣对君王的业绩顶礼膜拜,凡君之命皆为真理,非君之言指为异端;一部分大臣则违心地迎合君王以保全禄位,明知不对,少说为佳,上所言皆曰可,上所行皆曰善。这两种倾向,都只能成为君王陶醉的酵母,骄傲的助剂。
为君者,骄奢自溢;为臣者,盲目逢迎。与此相伴随的,就是贞观初期的“从谏如流”向贞观中、后期的“金口玉言”的历史转变。如果说这后来的结局是杯苦酒,那也是太宗君臣共同酿造而成的。魏征曾先后两次勾画了这个转变的“三部曲”:“贞观之初,恐人不言,导之使谏”;“暨八九年间,犹悦以从谏”(不再主动求谏了);十年之后,“渐恶直言”,虽勉强有所容,“而意终不平,谅有难色”。(卷二“纳谏”、卷五“诚信”)贞观中期以后,唐太宗对大臣们的正确意见,大致采取了三种对策。
其一,“虚心”接受,迟迟不改,言是而行非。对于旧日老臣批评他的过失而又言之有据的正确意见,他虽然心存不满,又不好公开拒谏,便以此虚应故事。他总是说几句“见公论说,过失堪惊”、“虚怀以改”之类客套话,一转脸就又说:“臣下见事,只可来道,何因所言,即望我用?”(卷五“公平”)难怪魏征在一篇奏疏中一针见血地批评他:“听言则远超于上圣,论事则未逾于中主”,“高谈疾邪,而喜闻顺旨之说;空论忠谠,而不悦逆耳之言。”(卷十“慎终”、卷五“公平”)
其二,引经据典,文过饰非。唐太宗自称“贞观以来,手不释卷”,历史知识是颇为丰富的。贞观初年,他与群臣讨论历代帝王施政得失,也不乏真知灼见。但后来,他的知识却成了强辞夺理、压制不同意见的工具。贞观十六年,大臣刘洎在一道奏议中对太宗说:为君者和颜悦色,虚心纳下,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地说不清楚,何况您总是“动神机,纵天辩,饰辞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议”,谁还敢于讲话呢?(卷六“慎言语”)
其三,动辄问罪,把忠谏之言指为“诋毁”、“诽谤”。贞观八年,一个下层官吏上书,说太宗“修洛阳宫,劳人;收地租,厚敛”。太宗大怒,硬说人家“欲国家不役一人,不收斗租”,非治其“讪谤之罪”不可。(卷二“纳谏”注)贞观十一年,太宗外出游猎。有人上书说他“即日徭役,似不下隋时”,“田猎犹数,骄逸之主也”。太宗大动肝火,说是“如斯诋毁,有似咒诅”。(卷十“畋猎”)这两次,都亏魏征据理力争,才使忠谏者幸免于祸。
在封建帝王对臣子拥有生杀予夺之权的专制制度下,唐太宗对纳谏者采取这种态度,终于造成了“朝臣都不论事”(卷二“求谏”)的万马齐喑的局面。一些清醒的大臣抚今追昔,只能发出感慨无限的叹息:“但及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
唐太宗自己有句名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卷二“任贤”)其实,他本人就是一面历史的镜子。通过这面镜子,我们应该得到有益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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