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的欧洲”刍议 [复制链接]

第7版()
专栏：专论

“独立的欧洲”刍议
张帆
当前，在西欧要求加强独立自主、渴望在国际舞台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的呼声日渐高涨。在这种背景下，法国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提出的“建立一个强大的独立的欧洲”的主张确实具有一定的魅力，可也招致不少非议。究竟如何看待西欧的地位和作用？如何估量西欧的独立倾向？这是欧美舆论正在不断探讨的问题。
力量对比变化的必然趋势
西欧主要国家在二次大战中或削弱或战败，曾沦为依附于美国的中等国家。三十多年后的今天，羽毛丰满的西欧国家要求“独立自主地生存”，“让人们听到欧洲的更有力的声音”，这是合乎情理的，也是势所必然的。
西欧的联合与独立是紧密相联的。作为西欧联合的核心的欧洲经济共同体，一开始就带有抗衡两个超级大国、谋求独立自主的色彩。今天共同体作为一个整体，已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庞大的经济贸易集团，9国国民生产总值超过美国，比苏联高半倍；出口额比美国高2倍，比苏联高7．6倍。共同体成员国之间的政治合作也取得一定进展，在一些重大国际问题上协调政策，“以一个声音说话”。西欧作为西方世界新的力量中心正在崛起。与此同时，美国力量日益衰落。欧美力量对比的变化，不能不表现为西欧要求独立于美国的倾向的发展。
此外，由于美苏军事力量对比发生了不利于美国的变化，加之，近年来美国领导当局优柔寡断，政策多变，西欧对美国的信任危机和自身的不安全感也加深了，因而迫切要求独立自强，以维护本身的利益。同时，西欧主要国家已从殖民体系崩溃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在新的基础上调整和改善了同广大第三世界国家的关系，特别是共同体通过区域性的特惠贸易安排和经济合作同七十多个发展中国家建立了经济贸易的特殊关系。而一些第三世界国家希图借助西欧的力量以摆脱苏美的控制和影响。这一切都使西欧有了更广阔的活动天地，企求“恢复欧洲在世界事务中应有的地位”。
独立作用的局限性
但是，当前西欧国家也有不少一时难以克服的弱点，独立作用又有其局限性。
首先，西欧在军事上离不开美国。今天，西欧的安全仍然有赖于美国的核保护伞和20多万美国驻军。近来，西欧把加强自身防务、增强抗苏实力提到了重要地位。法国积极充实核武库，宣布研制中子弹成功；英国决定更新导弹核潜艇部队；西欧联盟决定取消对西德海军的限制。法国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和西德总理施密特一致强调，西欧必须拥有“充分的力量来抗衡苏联强大的军事力量”，并决定把法德合作扩大到防务领域。但是，在可预见的将来，西欧还不可能拥有足以替代美国的军事力量。
其次，西欧联合的进度与建立“独立的欧洲”的目标也很不相称。共同体9国至今虽实现了较大程度的经济联合，但利害冲突仍然不少。政治合作还只是开端，尚未形成一个明确的共同战略，涉及具体问题更难免意见分歧。西欧防务合作特别是核合作则尚未正式提上议事日程。法英各有一支有限的核力量，英国宁愿继续依靠残存的英美特殊关系更新其核力量，而不愿同法国合作。对法德核合作虽有过一些议论，但在这个高度敏感的问题上，障碍一时难以逾越。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欧洲联合防务似乎是难以设想的。
西欧还有一个致命弱点：经济正常运转所必需的能源、原料绝大部分仰赖进口（石油90％，矿物原料75％），而且主要来自非洲、中东，易受苏联迂回包抄的威胁。西欧对苏联在这些地区的扩张单独作出反应的能力有限，维护西欧战略侧翼安全和保障能源、原料海上通道，主要得依靠美国。
可以设想，在今后一个时期内，西欧的独立作用主要将表现在：在国际重大问题上根据西欧的处境和利益采取有别于美国的政策主张。但在不少场合，西欧并无实现其政策主张的政治、军事手段，它只能对美国政策起牵制或推动作用，施加某些影响。在这个意义上，西欧和美国还必须互相依靠，西欧的独立作用不能不是有局限性的，西欧同美国的协调是完全必要的。
今后可能发展的趋势
世界正在走向多极化。西欧在国际舞台上更加活跃，这是当前国际关系中的一个积极因素。西欧在某些方面采取不同于美国的政策，可以使欧美之间在政策上互相促进，互为补充。在美国处置失当的问题上或美国处境尴尬的地方，西欧可以起到美国所不能起的作用。
不过，欧美某些人士认为，如果西欧过分强调自身眼前的局部的利益，采取不恰当的政策，那么独立作用就难以正确发挥，甚至会对战略全局产生消极影响。
他们担心，“独立的欧洲”将使欧美矛盾更趋表面化，甚至逐步导致大西洋联盟的瓦解。七十年代中期以来，特别是苏联入侵阿富汗以来，欧美矛盾引人注目地表现在一些重大国际问题上的政策分歧，包括对付苏联侵略扩张的政策、策略的分歧。苏联则别有用心地鼓励西欧“独立”，千方百计利用欧美分歧，离间欧美，以期拆散西方联合抗苏阵线，各个击破。在这种形势下，西方舆论纷纷要求欧美双方以共同战略利益为重，协调政策，团结抗苏。西德反对党领袖斯特劳斯在同吉斯卡尔·德斯坦谈话时强调，“一个强大的欧洲只有同美国在一起”。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报告指出：“如果要缩小发生分裂的危险，……首先需要自觉地努力不要让次要利益上的分歧压倒仍继续代表西方世界首要共同利益的问题，即防止苏联威胁的安全问题”。
他们还担心，西欧在对苏关系上自行其是会导致欧美在对付苏联威胁方面互相牵扯，抵销力量，为苏联所乘。由于西欧地处东西方对峙第一线，在苏联取得欧洲地区的全面军事优势的情况下，西欧一些国家怕紧张、怕战争、怕苏联的情绪进一步滋长。它们主张缓和，同时要求加强自身防务对抗苏联的威胁，这样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也是符合维护欧洲和平与安全的利益的。西方舆论所担心的是：西欧的独立做法意味着欧苏关系不再以美苏关系为转移，在美苏关系紧张时，西欧力求保持对苏“缓和”，避免卷入美苏冲突，欧美步调不一。英国《经济学家》警告说：“在遏制苏联扩张这一主要问题上，‘独立’的欧洲对西方团结和欧洲本身都将是致命的危险”。美欧都无力单独对付苏联的全球性威胁，在遏制苏联扩张方面西欧和美国有着共同的利害关系，确实必须采取共同的战略对策，互相协调配合。这是有关西方生死存亡的大局的问题。
因此，西欧的独立作用如何正确发挥，既同美国结成真正的平等伙伴关系，又在联合抗苏格局中起应有的作用，这是西欧各国正在进行探索的重大课题。一些舆论指出，西欧要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新的更大的作用，关键在于用战略全局观点看待和处理问题。如果一味谋求西欧成为“缓和之岛”，偏安一隅，那就谈不上建立一个真正“强大的独立的欧洲”，西欧本身的安全也难以保障。这种看法应当说是有远见的。
从总的发展趋势看，西欧独立倾向还将继续发展，欧美矛盾将时起时伏，但在苏联日益增长的威胁面前，欧美不能不同舟共济，相互依赖、联合抗苏的格局不致改变。在可预见的将来，西欧要成为完全独立于美国、介乎美苏之间的第三种力量，显然还是不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