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茉莉花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好一朵茉莉花
薛尔廉
不知哪个窗户逸出一支《茉莉花》歌，陡添了夏夜的恬适与情致。我不由随口哼着，踏进了太湖银丝面店。
浅绿的油漆墙，俊秀的山水画，我恍若坐在湖滨雅致的茶室。正要掏手帕抹汗，一缕清香袭来，顿消了暑热的烦躁。
“同志，请用消毒毛巾。”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飘然而至。她头发扎成两个弯弯的小帚，白皙的脸蛋带三分稚气，瞳仁里燃着一团纯净炽热的火花；洁白的裙，洁白的围兜，洁白的衬衫上别一朵洁白的茉莉花。花朵儿连着一片团团的绿叶，愈加玲珑可爱了。哦，好香的茉莉花呀！
女孩子笑吟吟站着：“同志，您爱吃什么面？有汤面、炒面、各式花样面。假如您有特殊要求，我们将尽量满足。”话音清脆悦耳，我觉得是上亲戚家作客来了，又心热又局促：“谢谢，你看什么好就给我来什么吧！”
女孩子对我娇嗔地一瞥。也许又意识到这是顾客莫大的信任，蹬着半高跟的白塑料凉鞋，满意地去了。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又默哼起来。同桌来了三位面带倦色的客人，胸前纽扣上挂着“上海旅游社”金红色的小纸牌。还未坐下，那缕叫人微醉的芬芳又飘来了。茶盘在桌上轻轻放下，盘里置着三块冷毛巾，三杯凉开水。女孩子又摆弄椅子，又帮着卸挂包，那么灵捷利索。上海客人不安起来：“阿拉自家来，自家来。”可是，一切已拾掇得妥妥贴贴。客人们无奈地笑了，嗓音也清亮起来，倦意消失了。
不待客人夸奖，女孩子掏出票簿：“同志，我店供应独家经营的银丝面，大碗三两，小碗二两……”
旅游者尴尬起来，面面相觑，续续地说：“姑娘，有一两的吗？”我哑然失笑。传说上海人细气，尚不至于此吧，莫非这几位客人已在别处饱餐一顿，又遗憾于未尝到鲜美的银丝面，才怪不好意思地出了难题。
姑娘转动着聪明的大眸子，忽然眼睛一亮：“这样吧，买一个三两，我跟厨房师傅商量分挑三碗，好吗？不过，路上饿肚子可别怪我呀！”她调皮地笑着，又招呼我：“同志，让你等了，面马上来！”
洁白的身影又飘然而去。这一回，我竟感到扑鼻的清香依旧氤氲在四周，眼前老是浮现出那朵带叶的玉刻琼雕般的茉莉花。
“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
不一会，面来了。那面条，真象银缕一样纤细、莹洁。令人费解的是，托盘中还剩一碗断成寸丝的脆鳝面，碗边搁着一把汤匙。谁吃这样的面呀？转身一看，只见有位右臂吊着绷带的老人，正笑眯眯地欠身迎着走近的姑娘。顿时，我心里似有什么在躁动着，象失主领回了失落多年珍爱之物，感动得两眼湿热起来。离开时，我发现人们仿佛都喝了一盅美酒，流露出醉心的满足。
“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
走出店门，满街飘荡着爽心的清芬，不远处起落着叫卖茉莉花的喊声。不见了十多年的茉莉花回到生活中来了，人心灵中失去的美又回到生活中来了。生活呀，你又以你的温馨和芬芳薰陶我们，使我们纯洁，高尚起来……
呵，“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