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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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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1-24
第5版()
专栏:

伊娜
〔西德〕玛丽雅·克努尔·梯米斯特
我们多半是在中午见面,妈妈就停在那儿等我。她对我说过,她早晨就跟在我的后面,看着我。
早晨她不同我聊天,说我该是无忧无虑地到学校才好。她也跟我说过,一想到我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去上学,有时她就哭了起来。
可我过去一直是一个人去上学的呀!是呵,她说过:往常都是我把你喊醒,是我给你准备早点。
是呵,她一直看到我拐弯还向我招手。每天早晨都是如此。
现在妈妈和汤姆单独住在一起。汤姆每天早晨到幼儿园去。要是说好了,有时是我去接他。他现在四岁,我九岁。
妈妈说过,明年你就上普通中学了。
可是她再没和我说什么了。
“你母亲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到兴趣;如果你得到了好分数,你就能上实用中学,其实这对我无所谓,反正你上不了中学。”
我不懂得爸爸为什么这样。他现在老是骂妈妈,可我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但我不能到她那儿去,得妈妈打电话问爸爸她能不能接我才行。
我现在中午等她,然后我们手拉手一道走。随后妈妈带我到奶奶家。奶奶家有一个大花园。当妈妈和爸爸离婚,妈妈再不谈到我,我就想到奶奶那儿住去。在奶奶那儿我也老是一个人同那么多塑料动物玩,我给它们造房子。我也有布娃娃,可是我觉得他们没劲儿。奶奶给我划出一小畦地,我种上了14棵马铃薯秧。每天我去除草。
今天早晨我很快就跑到那儿,把一棵马铃薯秧同野草一齐拔了出来,马铃薯都还那么小,那么绿。
随后我又把它深深地埋下去。奶奶说过:“你要是把苗拔出来,那就甭想结马铃薯。”
我不相信她说的,可现在我倒有点儿害怕了。可奶奶从来没栽过马铃薯,她也不怎么懂得,所以我也只是有一点儿怕。她这样说是要我快去上学,她怕我去晚了。我得洗手,还得换条干净的裤子。可这做起来很快就完,她用不着拿我的马铃薯来吓唬我呀。
在学校里老师说过,土壤能使秧苗保温。我把我的秧子埋得深深的,使它暖和起来,肯定能长得好起来。
我的外婆也经常吓唬我。在她那儿我老是得行屈膝礼,递给她手。我老得高高兴兴地、安安静静地住在那儿。我要是一说起学校的事或者说起我的那些朋友,她就说小孩子不要讲话,要是大人不问,就不要作声。这真没意思极了。
有时她给我一个娃娃,那是特地买来给我的,好让我安静的,可不许我把它带回家里。我根本不看它,把它塞到绣花枕头底下了事。
我也只能坐在沙发上,要是坐在别的什么地方,那她就要恼火的。她经常给我看那些放在一个大的皮夹里的像片。像片里有外公,他和和气气的,老是朝我微笑,我倒挺愿意跟他玩,可他早死了。
像片上的人有好多都死了。外婆说,这都是你的先辈,他们都过的是一种动乱的生活。她说这话时面带微笑。可我在她那儿连动都不让动。我要是一动,她就发怒地盯着我。可是我的先辈却老是动,而她还为此微笑呢。
妈妈说外婆太老了,跟孩子们在一起不合适。在像片上妈妈也是一个小孩,她坐在一个椅子上,脚都够不着地。她在像片上没有笑。赫尔格姨妈也坐在椅子上,跟她紧挨在一起。妈妈和她手拉着手,赫尔格姨妈在笑。
有时我同妈妈到姨妈那儿去,她也是象外婆那样凶地盯着我。我总是乖乖地,行个屈膝礼,坐在沙发上。
妈妈和姨妈两人在一起讲个没完。姨妈说:你那时为什么不把她打掉,象我一样,那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苦恼,可以自由自在的了。
我一声不响,我知道她俩在谈我。有一次姨妈问我希望什么,因为乖孩子也要得到点什么的。我说,她该象照片上那样笑就好了,因为她老是那么凶地看人。
妈妈再不带我到她那儿去了,我成了个可怕的孩子。姨妈说,她为此替妈妈感到难过。我最喜欢看皮夹里的那些上面有妈妈和我在一起的像片。那上面的我还是个婴儿,妈妈那么年轻,笑起来那么好看。
我经常想,我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跟她一块玩。妈妈倒是经常和我一起玩,可是她玩起来并不象个孩子那样。我们做游戏,捉迷藏,用积木搭房子,或者一起在沙地里建造一座城堡。
其他人的妈妈不是这样的,这我知道。当我得到一双滚轮鞋时,妈妈穿上它滑了起来,随后她又买了一双。当我学会了时,我们总是一块儿去滑。那些人可笑地盯着我们看。妈妈说,我们以后中午去滑,那时人们都在家,我们就要安静多了。
我五岁时妈妈买了辆自行车送给我,那时已经有了汤姆。妈妈说,你已经大了,可以骑自行车了。不久我学会了。每当汤姆睡着了,我们就一道去外婆那儿。现在我的自行车坏了,也再不能到外婆家去,爸爸禁止我去呀。
我最后一次去外婆那儿,回来时挨了爸爸一顿骂。他说,你不要再到老太婆那儿去。他是说老太婆。她已经搞得够糟的了。
我哭了,因为他喊得那么凶。现在我连皮夹里的像片也看不到了。因为他还说,要不是这个老太婆,你妈妈和我就不会离婚。从那以后我也不愿再到她那儿去。
我不愿意妈妈爸爸离婚。离婚是件坏事,离了婚,现在我得同爸爸在奶奶这儿过。妈妈不再惦记着我,她得同汤姆在另个地方生活。汤姆得老到幼儿园去。
我们班上有个女孩子,她的爸爸妈妈也离了婚。她经常哭。她说,妈妈要是有另一个男人,她就同他一道走,爸爸要是有另一个女人,那他们就相爱,孩子们就成了累赘。
我不要听她说这些话。我不是累赘,汤姆肯定也不是累赘。妈妈也不同另一个男人走掉。爸爸也没爱上另一个女人。
妈妈还要学习。她说过,她要我,她要做个老师,要有个职业,这样就不依赖别人。那是我们还在一起时听她这样说的。
妈妈和爸爸经常为此争吵。爸爸说,我简直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你生活得舒舒服服的,我工作,你带孩子,你有一辆车!
妈妈哭了,她已经到学校报了名。她得上学校,补上中学的毕业考试。她说,我一定得这样做,要不我上不了大学。
我也愿意通过中学考试,愿意上大学,可是我不要做老师,象妈妈那样,我要做个兽医。要是妈妈学完了,那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老师,一定不会象柯赫太太那样严厉。要是我在课堂上走了神,妈妈肯定不会马上就罚我,也不会要我走到前面去,站在角落里。
爸爸对妈妈说过,如果你到夜校去,那我就不再去工作。
可是妈妈还是到学校里去了。她对爸爸说,如果你满意你现在这样的生活,那我也要做点自己满意的事。妈妈和爸爸经常为此吵架,但妈妈每晚都到学校里去。
早上,妈妈给我准备好加餐用的面包,她的眼皮红肿,看起来疲倦无力,爸爸也在。他现在不再去上班了,也不同我讲话。妈妈和爸爸也不再一起说话了。
后来,爸爸早上不再在家了。妈妈说:“爸爸不再到我们这儿来了。”
这之后,妈妈上午工作。她现在不再那么愁眉苦脸。她说,我干得了,白天为你们,晚上我去学校。
爸爸要我同他在一起,一当他同妈妈离了婚的话,他就这样做。妈妈为此十分发愁,但是她不要再同爸爸一起生活。
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带到奶奶那儿去。我对妈妈说,没关系,你学完了我就再到你那儿去,爸爸得答应妈妈,一旦她学完了我就能到她那儿去。
现在妈妈中学学完了,可还得上大学,为此她得到另一个城市里去。
尽管我不在她身旁,可我们老是见面,经常是当爸爸不在的时候,妈妈就到奶奶这儿来。我就把我的作业和我的新玩具拿给她看。晚上妈妈带我上床,我不愿意睡着,在妈妈身边多好呵。妈妈说,你要是现在闭上眼睛,闭得紧紧的,那就能很快睡着,当你再张开眼睛时,我就又会在这儿了。
我又睁开了眼睛,但妈妈不在了,可我知道今天中午我们会见面的,我马上就又快活起来。
可一当我知道今天中午没法见到妈妈时,那我肯定不会快活。
每个月她都来看我,也经常给我写信,可这完全是另外回事。我睡不好觉,去学校精神也集中不起来。
妈妈说过,你现在必须勇敢,不久就永远同我在一起了。
昨天来了一辆大运货车,把她的家具都拉走了。妈妈只还留下煤气炉。我把它放在这儿,明天好煮一杯清香的可可来告别。她的衣服也都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同汤姆的玩具装在一起。
汤姆还小,非常可爱,可我经常想,最好是没有他,这样我就能跟妈妈在一起,因此我有时不是那么喜欢汤姆。
妈妈早就说过,你们俩得好着点,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可汤姆老是跟她在一起,现在也同她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现在我中午再看不到妈妈了,也许她忘了每个月要来看我的呀!
在奶奶的花园里,我从一株大玫瑰上剪下来一朵花。奶奶那当儿在厨房里,要不她看到会骂我的。什么人都不许剪她的玫瑰。奶奶说,象这样贵重的花不应当放在花瓶里干死。奶奶每天下午侍弄她的玫瑰,她肯定能看出被剪掉的一枝。反正一样,随她骂我去好了。
我要拿这朵花去同妈妈告别,我们要在今天下午见面。妈妈要烧可可,她会给我买一块大蛋糕,上面有好多奶油。希望妈妈喜欢这朵漂亮的玫瑰花。我知道她喜欢玫瑰。妈妈和爸爸还没有离婚的时候,爸爸经常给她带一朵红红的玫瑰花。
我在想,当我来的时候,妈妈是不是已经在家了。她应该今天早上买车票,我多么想今天早上就能到她那儿呵,可是我却一直得等。
我把玫瑰花藏在大衣里面,这样奶奶就看不到了。我也给妈妈画了一张画。她住到另一个城市时,应该把它挂起来,这样她好老想着我。我把画包在一张颜色漂亮的纸里,我想象得出,妈妈看到该是多么高兴。
我慢慢地朝妈妈的住处走去,我想她肯定还没有回家。
到了游戏场,我想起我就在这里头一次钓了一头猪,妈妈为我感到骄傲极了。有一次我们一起在沙地垒了一个大的城堡。我们用树叶和石头把它装饰起来,还用小玻璃片做成了小窗户。看守人来了,把我们骂了一通。玻璃碎片和石头是不能弄进沙地里的。妈妈使他安静下来,对他说,我们会把这些东西都弄干净的。随后妈妈对我说,最好不要一个人这样玩,要是我不在场的话,他准会揍你一顿的。我们把石头和玻璃碎片都弄得干干净净。汤姆又可以把这座漂亮的城堡搞个一塌糊涂了。
现在沙地里再没有沙子了,那个看守也再看不到了。
我在考虑,我是不是应该还坐在那个椅子上,过去每次来这儿时,我总是坐在这上面。但我最好还是立刻赶到妈妈的住处去。
我在底层过道把灯打开,因为没有窗户,下边太暗了。只妈妈住的二楼上有窗户。虽说上楼时要轻些,因为楼下住着一个病人,每当孩子们往楼上跑时,他总是可怕地激动起来,可我还是跑着上去。我停在妈妈的房门前,墙上妈妈的名字不在了,那个地方显得格外煞白,往常妈妈的名字就挂在那儿。我的心慌乱地跳了起来,可我过去跑得比这还快也不这样呵。
妈妈肯定还没有回来,虽说那个门帘仍还挂在那儿,可看起来一切都显得冷冷清清的。我知道妈妈就是这样挂门帘的。那时我还小,妈妈说过,你开门要小心点,不要把门帘弄掉了下来,把我的小姑娘罩在里面。妈妈只是用一根棍挂在两边的钩上,很容易震落下来。现在门帘还挂在这儿。
我在门上仔细听听,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门铃我够不着,我得狠狠敲门。妈妈知道,只有我才敲门。可她还没回来。住房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我敲了第二次,也还是寂静无声。
邻居来了,告诉我说,妈妈不久前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走了。我跟她说,她走了,我知道,我等她。
妈妈肯定有重要的事要办。我在考虑我该在哪儿等她才好。她不该忘记我要来的呀。
我脱下大衣,把它盖在玫瑰花和画片上。那张颜色漂亮的纸角上已扯坏了,但妈妈还是会高兴的。随后我坐在楼梯的最上一级。这是一个光滑的褐色木楼梯。妈妈时常说,这该死的打蜡楼梯总会有一天让人送命的。每个星期六她得打蜡,楼梯打得锃亮,可我知道妈妈是满肚子的气。我用大衣盖住腿,盖住玫瑰花,好让妈妈来时不会立刻看到它,不这样就没有什么值得妈妈惊喜的了。
遗憾的是我没有表,要不我就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可我知道她马上会来的。现在我数一百个数,数完肯定她就会在的,坐在这儿等也很美呵,等待没有什么不好,可以做个好梦呢。
现在我一定等了很长时间,因为外边慢慢黑了起来。我的玫瑰花完全蔫了,可妈妈要看到我等了这么长时间,那说什么也会高兴的。我把大衣披在背上,好靠在墙上,我等,因为我知道妈妈准会来的!
〔高中甫译〕
〔译者附记〕作者是当代西德女作家,因这个短篇获得1979年约瑟夫·狄慈根奖金的提名。本文译自科隆出版的1979年第六期《诗歌和散文》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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