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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镰〔短篇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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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2-14
第5版()
专栏:

左手镰〔短篇小说〕
李宗林
车刚停稳,我第一个跳了下来。几个小孩热情地叫我:“解放军叔叔!”我也兴奋地招呼他们,随后整整军容,快步走出车站。
水渠纵横交错,连接着一望无边的田野。大道上拖拉机轰鸣,与农民们此起彼落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乡村充满了生机。家乡这清新而甘甜的空气,洗去了我旅途中的倦意。这时,耳边又响起连指导员的话语:“照顾好你娘的身体,有什么困难给部队来信。”我心里热呼呼的。
我参军的时候,娘的身体很虚弱,糟糕的是去年又成了半身不遂,经过住院治疗也没见效果,后来就在家里由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医生赵桂萍进行治疗。娘多次来信都说,桂萍姐每天都来检查病情,送药熬药,多亏了这姑娘……
这其实是应该的,我哥哥对她那样好,她对未来的婆婆就应该多关心点。或许因为她和哥哥的关系,参军前她就很喜欢我,所以我在部队也总是惦记着她。想到她惯于左手劳动,这次特地给她带回一把在一个小农具厂定做的左手镰,也算对即将过门的嫂子表示一点心意。
回到家,只见娘的脸庞微黄憔悴,走路要拄拐棍儿。我叫了一声“娘”,不由一阵心酸。娘抚摸着我的肩头:“刚儿,你可回来了!你饿了吧,娘给你弄吃的。”我忙打开提包,取出一包葡萄干来递给娘,说:“今年我们施工的任务紧张,部队领导听说你有病,就安排我先探家。连长和指导员,还有同志们都托我向娘问好。看!这些东西全是他们送的。”
“好,好啊!一无亲二无戚的。”娘很受感动。
“娘!”我说:“在部队里,领导和战友全都是亲人呐。”接着我就打问起桂萍姐。
娘突然默不作声。我又问:“哥哥和她什么时候结婚?”娘还是不说话,脸色更难看了。她避开我的目光望着屋顶发呆,晶莹的泪水在她深邃的眼眶里打转。这情形使我莫名其妙,难道娘不喜欢桂萍姐?要不,是桂萍姐不喜欢哥哥?我越想越纳闷:“娘,他们现在好吗?”
“我说好不行,你哥哥嫌她腿瘸啦。”娘叹了一口长气,愠怒而愤懑。
我吃了一惊:“腿怎么了,来信怎么没说过?”
娘反而惊讶地看着我:“怎么?她的腿被机器砸伤了,你还不知道?”
我茫然摇头。娘就告诉我,公社修水库的时候,有天夜晚下大雨,山洪暴发,桂萍姐同几个人一起搬运工地上的机器,雨大路滑摔倒了,机器砸伤了左腿……
娘又说,桂萍姐住院期间,哥哥去医院看了一次就再也不管了。娘放心不下,托人去看了几次。娘曾问桂萍把腿受伤的事告诉我没有,桂萍说告诉了。娘让她代笔给我写信时,也说了这事,她念信给娘听时是有的呀。其实,她根本没让我知道。哥哥来信只字不提桂萍受伤,那是因为嫌弃人家。那么桂萍姐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以娘的名义给我写信为什么也不谈实情?
这消息就象一根棒子,把我打得头懵眼花。真不敢想呀,三年前他们是那样亲昵!那次哥哥得了伤寒病,公社医院说传染,不让桂萍姐多去。可她不怕。哥哥发高烧的时候,她日夜守护在床边。哥哥脱险后,她不能日夜都伴着他,便把家里的半导体收音机拿去让哥哥听,生怕哥哥寂寞。这么一来,他们在全公社出了名,都夸这一对儿,说他们真有点爱情。可是现在……
“哥哥这人太没良心了,娘,桂萍姐伤势严重吗?”我问娘。
“当时很严重,可这姑娘……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桂萍受伤不到一个月就下床来看我啦!她知道我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哪能再躺得下,急着来给我治疗这半身不遂的病。”
桂萍姐对娘那样好,难道她就没有考虑自己同哥哥现在的关系变化吗?要没点什么精神能办得到吗?一种敬佩感激之情,从我心底油然而生。可是,“哥哥怎么这样无情无义?”
娘以为我在问她,沉重地说:“刚儿,这两年你哥哥变了。”
“他变坏了。桂萍姐好!”我急忙打开提包取出左手镰。这虽然是新疆生产的农具,我却是请工人师傅按四川的镰刀样式打的,弯度小,刀口锋利,开齿均匀。“娘,这镰刀我是给桂萍姐的。”
娘的目光全注视到左手镰上,兴奋地笑了,说:“这下桂萍一定很高兴。莫看她腿有点毛病,除了治病以外,还下地哩!”娘接过镰刀试着刃口说:“这姑娘可逞强哩,有了这镰刀她更闲不住。自从出了事故,大队干部不让她干活,她总是说:‘别把我看得那么娇气,你们不让我割稻子、打猪草,割牛草总行吧!’”
这把左手镰买得恰到好处啊!
这时灶膛里熬的药溢了出来,我端出药罐倒了一大碗给娘。娘说:“这药不是乱喝的哟!”她拄着棍儿从碗橱里找来喝药的茶杯,倒了满茶杯的三分之二。“这些全喝完还了得!不死也爬不起来哪!”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娘说:“少了力量不够,多了人受不了,有桂萍说的那种副作用。”接着娘就给我讲起桂萍姐试验这药物的情形来:
这药是一位草药先生的土方子,经桂萍多次求教才弄到手的。为了掌握恰当的服量,她替娘亲自试服。从二两加起,加到四两时,只见她双手抱头哼哼,说恶心,说脑袋要炸。娘问她吃的啥药,她却一声不吭。娘想请人到公社卫生院替她找医生,她不让。她支撑着身子,还把墙角一个罐子里的药朝茶杯里倒,说:“没什么,我尝点药……”娘从她手里要过药罐,把药全倒掉了。桂萍着急得直跺脚喊:“哎呀,您给我倒了干嘛?”她这次真的生气了,一把从娘手里夺过药罐说:“您也不问一下原因……”娘看她那气急得通红的脸,忍不住哭起来:“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叫大娘心里好受吗?闺女,为什么这样作孽啊!你为我操碎了心,可我那个短命的,他就能做出那种没良心的缺德事来,大娘我劝他不醒,骂也不顶用。”桂萍大眼一闪,两颗泪珠终于滚落出来:“别说了,大娘!难道人家欠我八两,我非还半斤不可吗?难道良心对人就没有一点作用吗?他抛弃了我,我也不能抛弃大娘呀!我要对您的病负责!”
说着这段往事,娘忍不住又哭了:“桂萍给我送药来都把服量交代得清清楚楚。她劝我狠心吃,不间断地吃,病情一定会好。刚儿,以前娘不能下床,现在可以拄拐棍走路了,她的办法灵!”
娘这么一讲,桂萍姐仿佛就站在我面前,不过那是三年前的模样:微胖的身材,黑红的脸膛,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儿笑,耳边那两把“毛刷子”一翘一翘很精神。她同哥哥的秘密公开后第一次见到我时就警告说:“刚刚,不许你乱喊我,不叫姐姐我揪你耳朵。”其实,她不过才大我几个月。
“桂萍姐真有意思!”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声来。娘接茬儿说:“人家能走路,能干活,还能看病,有哪点配不上你哥哥的。稍有点瘸就丢人了?!”娘似乎又想起来了一个新鲜话,问我道:“桂萍说要学什么保尔,把自己的力量献给四个现代化。她说的保尔是什么?”
“保尔是一个英雄,娘……”我不知再说什么好,我只恨我哥哥:“等哥哥下工回来,我得和他论个理儿。”
“好多人劝过他,开始他屁都不放一个,后来把眼睛一瞪:‘我思想落后,你和她结婚去!’”
“那我就和她结婚,气死他!”
“啊——你说什么?”娘好象突然发现我似的站起来。我这才觉得失了口,发烫的脸扭向一边。
“刚儿,你喜欢桂萍吗?”
我抿着嘴点点头,除了这,还好说什么哩!啊!娘的眼睛那样看着我,让我的心里直发跳。我急忙使劲地摇着头:“娘,您别伤心,桂萍这样的好心人,总会有人爱她的。”娘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撅着嘴说:“嗯,谁知道啊!”
我顺手拿起左手镰,恨不得马上见到桂萍,但现在反而又难为情了,我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她呢?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作者系新疆部队某部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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