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昧平生的邂逅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漫步纽约

素昧平生的邂逅
冯亦代
在飞机上找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已经坐了一位美国老太太，满头白发，一脸笑容，看见我马上站起来相迎，我谢过了便越过她的身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顿下来。九月下旬的天气，在香港尚属盛夏，一路行来，感到燥热，便拿起中国民航赠送的那把团扇搧了起来。
老太太不时瞟瞟我手里的扇子，我们的谈话，便是从这把团扇开始的。她问我到什么地方着陆，是旧金山还是纽约；她问我去美国是干什么的；她又问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当我回答说是从北京来的，她突然笑开了，说她一辈子就想见到从北京来的人，因为他们是从一个伟大的国家来的。而且她希望有一天能到中国去旅行一次，去看什么呢？我说可以看看紫禁城，看看长城，看看三峡，看看西湖。她说自己住在洛杉矶附近，刚去泰国探望儿子回来。她接过我的团扇端详了又端详，我见她那样爱不释手，便说如果她喜欢，我可以奉送。瞧她那个高兴劲儿！一谢再谢，说要拿回去给她的小女儿，她一定会十分珍视这难得的礼物的。飞机到了旧金山，她指点我到移民局办事台的方向，便挥着手走了。
可是麻烦的事，也跟着发生了。移民局的女职员看了我们的护照和美国移民局的66号表格，眉头一皱，说护照和表格上写的在美居留期不相符合，她无法给我们办手续，请我们跟她的上级去解决。于是她领我们进了办公室去见一位年纪比她还轻的女官员。那位女官员多说也不过30岁左右，拿我们的文件一看，便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说我又怎么知道，两个文件都是你们驻华大使馆签发的，反过来我却要求她迅速解决，因为我们还须搭原机到纽约去，而飞机只在旧金山停留两小时。她嫣然一笑，说不急不急，要不多久就可以解决的。于是她拿起电话来要了华盛顿的国际交流署。我看她打电话的姿势是非常特别的，把话筒在左肩与左颊间一夹，双手还是在继续她原来干的工作，眼睛则在另一张文件上溜转着。这样的姿势，后来简直随处可见，美国人是很少在打电话上浪费时间的。
这一次长途电话从拨号到谈完不过十二三分钟。于是那位女官员笑眯眯地说，真对不起要你花时间，我们的疏忽使你着急，请你千万原谅。我也对她说，我原以为今晚上要在旧金山住一晚了。你们办事的效率真高！她接着便说，我欢迎你在旧金山停留几天。你们国家正在这儿举办展览会，我好容易抢到了一张入场券。我去看了，太美啦！我学习了许多东西，很受教育。听了她这几句真诚的话，我也不禁笑了起来。她问我笑什么，说错了吗？我说说得好，不过“学习”“受教育”的词儿你是哪儿学来的，在我们那儿似乎不那么流行了。她嘴巴一嘟说，啊哟，我又落在后面了。她让我们另外签了张表格，接着把海关驻机场的人员叫来，领我们到候机室去。海关人员听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对我们很友好，验关时什么也没有检查，只问我们有没有带植物种子，或是可以吃的东西，便客客气气地把我们放行了。
候机室里只剩下一处空座位了，卞之琳一宵未合眼，我便请他坐了下来。立时旁边的一位美国男人站了起来让我坐。他问我们是不是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来的，我说“对”，他就伸出了大手握住我的手说：欢迎，欢迎。接着便是一长串真情的谈话。
飞机到达纽约拉瓜地亚机场时，这位让座的美国朋友还特地过来和我握手道别，热切希望有一天能到北京来会面。
我一直珍视这几次邂逅，因为它们透露了美国人民对中国人的真情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