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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面人物的美学价值小议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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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3-11
第5版()
专栏:文艺随笔

  反面人物的美学价值小议
  吴士余
著名京昆演员王传淞有句艺诀,曰:“丑角不丑”。语言虽不多,却是立言警策,鞭辟入里。丑角,顾名思义,是反面人物的泛称。“不丑”,则含意深长。据我的理解,这,一是指其美学价值,丑角,也应表现作家的美学理想;二是言明获得美学价值的途径,即,不以“丑”写丑。这个朴素的美学辩证法是值得我们寻味的。
在文艺作品中,固然有正面人物、英雄人物和反面人物之分,但它们的美学涵义,都应该是“典型”。反面人物如同正面人物一样,它作为“某一类人的典范”(巴尔扎克语),集中了同他类似人们的性格、思想感情和心理特征,从而给读者提供了认识社会生活的形象和画面。这也就是反面人物的美学价值。因此,文艺作品塑造、刻画反面人物,也应该同正面人物一样,要达到“真实的外界的描写和内心世界的忠实的表达”(别林斯基语),力求人物典型化,典型个性化,给反面人物以生命。
多年来,在一些小说、电影中,反面人物不少是被鬼化了——以“丑”写丑——的形象。角色一亮相便是个鬼脸。如,男角无外乎是獐头鼠目,酒糟鼻子凹抠脸;女角也不离狐狸精、母夜叉的长相。在情节展现中,反面角色仅仅是为了反衬英雄人物、阐述主题思想而存在,召之便来,挥之即去,似同一具纸糊的模型,一推就倒。这种形象并无美学价值可言。两百多年前,《红楼梦》的权威评论家脂砚斋在批评那些“千部共出一套”的野史小说时,说过:“最恨近之野史中恶则无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何不近情理之如是耶”。这条批语是很有见识的。鬼化反面人物,如同神化英雄人物一样,是违情悖理的,须要引起人们的注意。
反面人物之假、丑、恶,是体现在思想性格的内涵中,而不是在其外部特征。《红楼梦》里的贾雨村便是很典型的。贾雨村野心勃勃,善于钻营,奸诈贪酷,是个庸俗而阴险的封建官僚政客。然而,此人出场的亮相却是个道地的小生。作者描写道:
……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
若依相面术士的说法,这是一副标准的天人贵相。在读者的直感中,贾某无疑是个沦落风尘的英雄豪杰。贾雨村不仅相貌堂堂,而且举止风流,豁达大方,知书明理,气振兴豪。这个风流倜傥的才子一出场便牵动了甄家娇丫环的春心。这种亮相,在反面人物的画廊里可谓少见。曹雪芹写反面人物之丑,不在于鬼怪似的外貌,而是贾雨村自身的经历和活动,如徇私枉法,乱判葫芦案,逼死石呆子,忘恩负义,置甄家幼女于火坑,等等,以此来揭露、鞭挞他丑恶的灵魂、卑劣的品质。曹雪芹敢于打破“传统的思想和写法”,不鬼化外貌,立足于写行为真迹,如实描写出一个“真的人物”,这比一览无余的鬼相描绘,更富于形象的典型性和生活的真实性。
在社会生活中,人,是“带着自己心理底整个复杂性的人”(高尔基)。因此,塑造反面人物形象,不能肤浅地从“好人”、“坏人”的政治概念中去衍化人物的感情和性格行为。要善于将深藏在反面人物各种变态多姿的声容笑貌里,甚至是隐藏在本质特征里相互矛盾的心理性格特征揭示出来,将反面人物塑造成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现在不少作品将人物关系的阶级性、社会性绝对化,只强调社会性对反面人物思想性格、心理的制约,而忽视了他自身的心理和性格逻辑。于是,反面人物就“无往不恶”。从思想感情到行为语言,无一处不表现为赤裸裸的丑态。这种写法,只能失去艺术形象的典型性和真实性,角色的美学价值也因此付诸流水了。
鬼化反面人物的现象,往往是出于作者主观臆想去替代反面人物的自身性格逻辑的结果。契诃夫说:“为了在七百行文字里描写偷马贼,我得随时按他们的方式说话和思索,按他们的心理来感觉,要不然,如果我加进主观成分,形象就会模糊”。可见,描写反面人物不能凭主观臆断,只能如实描写他在特定环境中所呈现出的个性、灵魂和思想感情。可以这样说,获得反面人物的美学价值的关键,就在于让他按照自己的性格逻辑去走完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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