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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寨县”到“大债县”——来自吉林榆树县的报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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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3-14
第2版()
专栏:

  从“大寨县”到“大债县”
  ——来自吉林榆树县的报告
“到榆树去看看!”吉林省人谈到榆树,常常带有一种自豪感。不久前,记者访问了榆树县。
榆树是吉林的粮仓,又是著名的“大豆之乡”。建国以来生产有所发展,1979年比1949年农业总产值增长3.28倍,粮食总产量增长1.24倍。1971年以来,每年提供的商品粮平均七亿斤以上。1979年粮食总产量达到18.5亿斤,上交商品粮8.1亿斤,居全国之冠,榆树人民艰苦奋斗,为国家作出了重大贡献。
记者在采访期间,却不断听到这样的反映:“让我们榆树卸一卸包袱,喘一口气吧!”为何有这样的呼声呢?
“双百万”与“保大王”
早在1972年,榆树县提出“双百万”(即年产100万吨粮、100万头猪)的口号,以后每年重复这个口号,可这个目标一直没有实现。
“双百万”为什么实现不了?主要因为这是个脱离榆树实际的高指标。
榆树为了完成百万吨粮的任务,不断扩大高产作物玉米的播种面积,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1953—1957年),玉米占整个粮食作物面积的7.2%,以后逐年扩大,到1980年扩大到53%(实际是60%以上)。榆树把扩大玉米叫“保大王”。为了“保大王”,拚命压缩经济作物和其他粮食作物的播种面积。建国初期,榆树大豆面积占整个粮豆面积的38%,六十年代下降到30%左右,去年下降到18%,种植方式由清种变成混种、间种和套种,实际上是发展玉米,苛待大豆,大豆变成了玉米的通风道。在生产措施上,如农业贷款、机耕机播、施肥,也是首先保证玉米的需要。县里一位干部说:“榆树县实际是以苞(玉)米为纲”。玉米面积过大,打乱了轮作茬口,土壤得不到休养。一般大豆茬比其他粮食作物茬增产10—13%,每亩大豆从空气中固定氮相当于13.3斤硝氨。实行间作,年年翻地,把豆茬也翻了,根瘤固氮菌受损。近年马牛减少,猪羊增加很少,有机肥数量少,质量差;化肥数量虽不断增加,但85%的地块缺磷,更缺钾肥。本来榆树主推的玉米品种吉单101、102,土壤适宜,水肥跟上,单产可达千斤以上,而1979年玉米单产加上“帮忙地”平均才690斤,空秆率和无效果穗率增加。由于农业生态平衡遭到破坏,土壤中病毒细菌增加,病虫害越来越严重。“苞米为纲”的结果,其他粮食作物、经济作物产量下降,苞米本身也没大上。
“大寨县”成了“大债县”
“我们这个‘大寨县’,实际成了‘大债县’”,一位生产大队长的话,说出了榆树的问题。1970年这个县欠国家贷款1,347万元,1980年11月末达到9,733万元,加上三百多万元利息,超过一亿,全县100万人口,每人平均欠100元。吉林省每年农业生产贷款一亿元左右,榆树县贷三千多万元,占三分之一。全县39个公社,社社都欠国家贷款,多的欠三百多万元,少的欠二十多万元。福安公社东沟大队第五生产队67户,平均每户欠款二千多元。不少队多年不分红,社员说:“这种状况再维持一、二年,恐怕小孩连人民币都不认识了。”
全县社员实际生活水平也低。1979年每人平均收入127元,是历史上收入最高的一年,而社员收入中,扣除口粮、烧柴等,平均分得现金三十多元。超支户六万多户,超支金额二万多元。1980年受灾,估计平均每人只能分到现金20元左右。
一些干部群众说:“大债县的出现是因为建设大寨县”。“文化大革命”中,原大寨大队的代表人物曾经到过榆树,极力鼓吹大寨一套“左”的东西。榆树有一个口号叫“学大寨,狠抓纲,社社变光明,队队变小乡,榆树变昔阳。”“双百万”的口号,正是和这联系在一起的。大寨代表人物在榆树说:“小乡变大寨,小乡就是吉林省的大寨嘛!”记者没有顾得上到小乡生产队,但到了小乡所在的光明公社。公社社长王作云同志介绍了当时学大寨的情况:
“小乡生产队艰苦奋斗,象当年的大寨一样,前一段确实起过好的作用。但以后不断拔高,提出‘社社变光明,队队变小乡’的口号,县委和27个科局一窝蜂都到光明公社抓点,越抓越糟糕。”
“搞高指标,割资本主义尾巴,拔‘三根’(果树、甜菜、药材),铲‘四辣’(大葱、大蒜、辣椒、黄烟),搞‘社会主义大集’,把多种经营、集市贸易都搞掉了。”
“抽调八百多劳力修大寨式梯田,把土层全破坏了,几年不长庄稼。”
王作云同志谈到所谓“想新的、干大的”时,气愤地说:“把舒兰县西河水引到光明公社,国家投资50万元,自筹70万元,连续干了三年,渠修好了,电费太贵,社员不愿用,等于白修。公社这么个小地方,硬要修容纳千人的大礼堂,国家投资11万元,社队‘自筹’八万元,修了个外壳,没钱安装内部,至今仍停在那里曝晒风化……光是几大工程,损失就有120万元,‘左’的危害太大了”。
县长的“苦恼”和探索
“我没管过全面工作,选我当县长是群众的信任。县长嘛,要对国家负责,也要对全县人民负责。榆树的情况使我感到矛盾和苦恼。”这是榆树新任县长张占岐同志讲的。我问他:“您有什么苦恼?”他说:“两个:一个叫100万吨粮,一个叫一亿元债。”他谈到,提出“双百万”口号时,榆树粮豆面积416万亩。而今国家基本建设占地、社队基建占地、扩大自留地等,加起来减少耕地55万亩,等于每年少打二亿多斤粮食。但粮食生产计划和征购任务却逐年加码。这样一加一减,根据现有条件,任务很难实现。
粮食单位面积产量提高到一定程度时,再提高就要追加更多的投资。而新增加的产量往往补偿不了新增加的劳动力、机械设备、化肥、农药等,结果投资越多,成本越高,所得纯收入越少。以化肥为例:榆树县1971年每吨化肥增加的粮食是15.06吨,1979年为7.69吨,1980年只有5.18吨。1979年种植业费用占整个农业费用95%。而化肥和农机这两项费用占大宗。饲草、饲料费又不减少,两套成本,是增产不增收(甚至减收)、经济效果差的重要原因,农业只能维持简单再生产,要扩大再生产就得靠贷款。恶性循环,债台越筑越高。
出路在哪里?张占岐同志说:“有两条不同的路。一是给我们权,任务适当减一点,政策松动一点,使榆树农民打破种地由官不由民的状况,有因地种植的自主权。二是给我们钱。不给自主权就得增加贷款,咬着牙做亏本生意。”广大社员要求有一定自主权,要允许松动松动,从100万吨压力下摆脱出来,有个喘息之机,以利于调整农林牧副渔的比例关系,调整各种农作物之间的比例关系。
张占岐同志设想:总产稳定到85万吨(17亿斤),逐年减少玉米面积,适当增加大豆以及甜菜、花生、向日葵、大麻子等省工、省肥、费用少、收益高的经济作物的面积,扩大林木,发展养殖业。社员说:“春卖一茬菜,夏卖一茬瓜,秋卖一茬粮,冬卖一茬粉,春秋卖猪牛羊禽,四季进财,经济就搞活了。”如果每年人均收入达到150元左右,五年时间,集体和个人的债务可以基本还清。补补家底后再前进,就有了一个比较扎实的基础。
值得研究的问题
加快东北商品粮基地建设,是党中央、国务院的重要战略决策。黑龙江、吉林两省是建设的重点,而榆树又是吉林省商品粮基地的重点县之一。如何建设得更好,榆树县的经验教训值得注意。
1、建设商品粮基地主要靠什么?在东北大力发展机械化是正确的,但最根本的同样是要靠调动农民群众的积极性,靠政策,靠科学。要正确处理国家、集体、社员之间的关系,尊重农民的经济利益和民主权利。
2、如何安排计划?照理既要考虑国家的需要,又要注意群众的生活,解决好人吃、马喂、烧的、用的等等问题。有些干部多年来只关心产量指标,不关心人民生活,只对上负责,不对下负责;只考虑国家需要,不考虑实际可能和农民利益。六十年代,人们吃的是以小米为主,辅之高粱和其他杂粮。因为多年来搞“苞米为纲”,过去小米吃到二、三百斤,现在只几十斤,高粱、杂粮更少了。不少队不得不用马车拉着玉米到外地换小米,花钱买谷草。外县人讽刺说:“榆树那么‘先进’,怎么人缺粮食马缺草?”
3、农机化怎么化?是自上往下压还是走群众路线,量力而行?榆树从1965年开始由大队自办机械化,到1979年底,15年共花掉资金17,658万元,大量投资主要来自农民自己的积累。全县现有大中型拖拉机2,400台,如果配套齐全,有1,400台就基本够了,但有人还主张发展1,000台。这种不顾经济条件和人民生活的“大办机械化”,农民只能越办越穷。
记者离开榆树不久,听说吉林省委的一位负责同志带了一个调查组到了榆树。榆树县委也正在总结学大寨运动的经验教训,切实解决存在的问题。相信给国家作过重大贡献又饱受左倾危害的广大榆树人民,必将清除“左”的流毒和影响,沿着三中全会的路线继续前进。
本报记者 高新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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