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春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锦江春
　　刘征泰
我已经远离家乡多年了，但，我一直向往着锦江之滨的故土。
川西坝子虽说土地膏腴，物产丰饶，可天空中经常是彤云不开。昨晚听了半夜雨声，清晨醒来，居然是一窗红霞。俗话说，人逢嫩晴气色新，我决定到离住处不远的望江公园去走走。
顺着江边小路东南行，画中的锦江在我身边欢悦地流过。江水倒映着两岸的楼房、树木，石阶旁还系着一溜鹅船、鸭舟和橡皮艇，那是专为春日游江的人们准备的。前面就是九眼桥，桥上车水马龙，有赶去上早班的工人，有挑起鲜货进城的农民；喇叭声，车铃声，卖汤圆、凉粉和担担面的吆喝声，组成一支辣里带甜的家乡晨曲！九眼桥码头是历史上著名的水陆要津，当时，蜀中的茶叶、丝绸、井盐、竹器等特产就在这里集汇，然后通过锦江运往全国各地。经济政策调整以来，这一带比往日更热闹了。
翻过桥堍，走过薛涛井，来到砌有玲珑长堤的锦江边。过去，这里有一只陈旧的木船，朝朝暮暮，往往复复，为游客摆渡。如今，木船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一道秀丽如虹的水泥长桥，静卧在春水碧波之上，和上游的九眼桥遥遥相望。家乡的变化就是这样：貌不惊人，却岁岁更新。
突然，有一种声音从亭子那边传来，有谁在大清早朗读英语呢？这声音清晰而明亮，尽管发音有点嫩稚。我绕过竹丛，走上方方的亭台，哦，是个年轻小伙子，正对着一架录音机练得起劲，手里还有一本教材。——“春天多美好啊”，“春天属于勤奋的人！”
他的神态不由引起我的注意。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我在记忆的大海里搜寻着。哦，对了，是他！——可这难道真是他么？
那是前年夏天，我在成都度暑假。一天下午，也是雨后，友人邀我去游望江公园。离开故乡多年的我，对园中的一景一物都十分爱怜。暴雨洗落了漫天乌云，锦江的流水奔腾急下，带走大地上的泥沙和污秽。炎夏的望江楼前，是一片绿色的竹的海洋。熏风徐来，竹叶沙沙，走进浓荫覆盖的小径，恍然置身于深山幽谷。我们正为这宜人的环境陶醉不已，猛听得不远处爆发出一种尖啸刺耳的音乐声。乐声嘶嘶轰轰，伴随着急乱无章的脚步，不时还迸出一两声骇人的怪叫。循声而去，正有一批男男女女在亭子里大跳其舞呢！男的长发披散，女的微袒酥胸，踩着流行的“迪斯科”节奏，一个个扭腰动臀，指天蹬地，甩出一串串汗珠。亭子周围已经招来不少看客，公园里的气氛一下子被破坏了。
“如今的年轻人，真不象话！”一个穿着白汗衫的老头子顿着拐杖骂起来，舞池里立刻对他报以嘘声。一个小伙子还比较有礼貌，走上来说：“大爷，不要翻‘四人帮’的老皇历啦，如今是思想解放，啥子都兴现代嘛！”说罢，他摘下贴着商标的盲公镜，忽然看见我胸前的校徽，象招援兵似的拉着我的胳膊道：“大学生，你来跟他讲道理。听说你们上海更兴跳舞，大学里跳通宵，还找高鼻子跳哩。那，才叫开化！”
友人告诉我，这还算不得啥。前一向舞风大盛时，有些青年人真是着了魔。白天跳，晚上跳，锦江沿岸的林荫道上，几乎成了露天舞场……
那个暑假里，我再也没到望江公园去过。我总感到不谐调。我也唱歌，也跳舞，可亭子里的那一幕却使我承受不了。西方的大千世界固然五彩缤纷，可闪光的并不都是黄金，更何况，有些根本不闪光。每当我想起家乡望江楼前那一片坚节挺拔、蓬勃向上的竹林，脑海中难免浮现出一张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的面庞。我希望，有一天，他会把失落的东西找回来……
这果然是他！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长得吓人的头发已经剪短了，脸颊黑里透红，这样，更显得健康、英俊。我心里一热，脱口喊出：“你是——”“噢，我是东城区一家机械厂的工人，家就住对面。”他莞然一笑，手指锦江那边。我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同他攀谈，了解他，想知道在这短短的一年半时间中，他在人生的跑道上经历了哪些曲折，又怎样让理想之光射进了心灵……
我离开了望江公园。太阳升上了树梢，画眉鸟在春风中鸣叫，绿如翡翠的锦江水迎面流来，流过我的心坎。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春风虽然还有一丝料峭的寒意，大地却散发出强大的激人奋发的热力！在江水的欢歌中，我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公园亭台上那明亮的朗读声：“春天多美好啊！”
是的，春天是美好的；春天是值得珍惜的；春天属于，也仅仅属于为祖国四个现代化而勤奋努力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