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祖国
　　宋祝平
祖国，既是亲切的，又是神圣的，拿什么来比拟她好呢？一位诗人曾经这样真情地唱道：“好也罢，坏也罢，她是我的亲娘……”
四十年代，正值国土沦丧，民族危难之秋。我流浪到西北高原的一个交通十分不便、消息十分闭塞的小城。要看报纸，需得等上十天半月。即使这样的地方，也掀起了民族自救的巨浪，救亡运动如火如荼，把几乎所有的年青人都卷进去了。而我，才刚刚跨进小学的门槛，竟也跟着他们唱《松花江上》、《义勇军进行曲》。因为年纪太小，且不要说时代背景，连那歌词的大意也懵懵懂懂。但是，每逢唱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仍觉得心里发紧，热血沸腾，以至不由自已地淌下热泪。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音乐的魅力？其实，只是隐约觉得，仿佛是母亲在受难，在遭到欺凌，作为她的儿女，怎么能不痛苦，不奋起呢？
这种祖国就是母亲的感情，在离开祖国时，就更明显，更强烈了。二十年前，我曾出国作过一次短期的访问。在异国，我们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接待。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一种亲热的感情滋润我们的心田，不过，我们还是觉得象是少了点什么，心上不那么踏实。究竟少了一些什么东西？当时来不及细想。过了一个月，我们启程回国了。国际列车把我们带进国境线，正是大雪初霁的早晨，我们不约而同扑向窗口。急切地凝视窗外的大地、山川、村庄、树林，还有行人的脸孔，似乎连空气中都散发着诱人的、熟悉的、亲切的香味。这时候，车门打开，一位边防军战士跳上车厢，先是立正、敬礼，然后脱下手套，用他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我们，柔声地说：“辛苦了，同志们！”就在这一刹那，我们感到一腔热血都涌到脸上，眼眶也禁不住湿润了。因为，我们踏着的是祖国的土地，呼吸着的是祖国的空气，又见着了祖国的亲人，我们这些母亲的儿女，又回到母亲的怀抱里来了。我们的心忽然踏实了。原来，在异国我们所感到茫然若失的，就是我们离开了祖国，离开了亲爱的母亲呀！
一次我在广州，曾去瞻仰过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的陵园。当时，天已薄暮，园内的气氛和游人的脸上，就更为肃穆。无意中，在七十二烈士墓右侧的一方纪功碑上，看到了一个名字：林觉民，福建闽侯人。七十多年前他写的那封《绝笔书》至今仍脍炙人口。全文仅千多字，每一次读它，都觉得有一股力量撞击心扉，这股力量，就是对祖国的爱。请看，他在给父亲的绝笔书中就有这么几句：“儿死矣，唯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再请看，他在给爱妻的绝笔书上，又这么写道：“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汝体吾此心，于涕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言辞悲壮，落地有声。他1911 年离开日本回国，农历3月26日写下绝笔书，志在必死。3月29日参加了为推翻丧权辱国的清王朝而举行的震惊中外的广州起义，不幸中弹受伤，力尽被捕。就义时年仅25岁，正是如火的年华。
这些革命先驱，所以如此勇敢无畏视死如归，就是因为爱祖国，所爱之深可以以死相许。他们要用生命来拯救当时处于列强坚兵利舰之下的可爱的祖国——我们受难的母亲。
这种感情，几乎是无处不在的。解放后，我在闽南侨乡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华侨强烈的家国之思，又别具一种深沉和情爱。当年，他们为祖国天灾人祸贫穷苦难所驱赶，离乡背井，远走异国。有的还是被当作“猪仔”卖掉的。即使他们在海外侨居了几代，居住在地球的另一半，也割不断那对祖国的一缕情思。今天，在侨乡到处可见侨胞们办的学校，盖的医院，修的桥，筑的路，令人感到这爱的存在。至于远走异国，定要带上祖国的一撮土，几代之后，还叫自己的子孙回国寻根，那更是常见了。
说起侨胞爱国，不免会想到陈嘉庚先生。他的家乡就在今天的厦门集美镇。著名的厦门大学、集美航海学校，还有集美镇滨海的一大片富有南国情调的建筑群，都是他捐资兴建的。他在南洋曾有过很大的事业。三十年代他的企业几乎濒临破产，外国银行以停办学校为条件，答应给以援手，他拒绝了：“宁肯企业收盘，学校决不停办”！又何来的这样一股勇气？就是凭这爱国之念。尔后，抗日军兴。他为抵御外侮，在南洋各埠日夜奔走，组织捐献支援祖国的抗战。他回到重庆，看到一个黑暗的中国。他非常不满，不顾国民党的恫吓阻挠，又毅然奔赴延安。他发表演讲、文章，痛斥蒋介石的误国政策，称颂中国共产党的救国主张，这在特务横行的当时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勇气从何而来？也还是出于他对祖国的热爱。他的这种感情，可以说代表着成千上万散居世界各地的海外侨胞过去和今天的心思。
还有一个名闻世界的大数学家陈景润，他也是在福建土生土长的。他到美国研究、讲学，五个月共收入一万美元。美国生活费用很高，但他却靠煮面条、啃面包的办法，节余了其中的四分之三。何苦对己如此苛刻？原因就是祖国非常需要外汇，他把节余的全部支援了祖国的建设。在美国，他又取得了新的科研成果，写出了新的论文。美国数学界有人希望他在美国发表论文。他拒绝了，而把论文寄回祖国，因为这是祖国的荣誉。关于陈景润，可以陈述的事情当然很多，但是有一件却绝不可忽略，就是曾经谣传，他在美国，不愿回来了。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他冷笑了：“我是中国人！”
祖国是母亲，我们是母亲的儿女，哪有儿女不要母亲的？
中国人有句俗话：“儿不嫌娘丑”。十年浩劫，母亲经历了我们民族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灾难。作为母亲的儿女，不要让泪水模糊了眼睛吧！更不要因为她的暂时贫困、落后，而对她责备嫌弃吧！因为她是母亲，更需要爱她。这种爱，不仅仅是珍惜、维护和保卫，更多的，倒是需要拿出志气、勇气来建设和创造，用汗水、智慧、乃至鲜血，来描绘她今天的和明天的充满新生和青春色彩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