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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求乡土美的诗篇——谈刘绍棠的中篇小说《蒲柳人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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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6-10
第5版()
专栏:

探求乡土美的诗篇
——谈刘绍棠的中篇小说《蒲柳人家》
张韧
去年出现的优秀中篇小说中,刘绍棠同志的《蒲柳人家》是一部别具特色的作品。人们说它写得很美。然而,美在何处呢?
我认为,文学作品的民族形式和风格美,不仅仅是它的乡土风味和方言俗语,更重要的是要看人物形象是不是真实而深邃地展示了民族的心理素质和心灵美。斯大林在阐述民族的共同特征时指出,民族的“心理素质”,即是“民族性格”。《蒲柳人家》艺术上的突出成就和特色,首先就在于它比较深入地发掘了普通劳动者的心理素质和他们的性格美。小说中的人物活动是在抗日风云初起的历史背景下展开的。作品没有正面去接触烽火漫天的历史烟云,而是集中笔墨去描写京东运河边上的农民、铁匠、船工、展翅初飞的青年学生和翩若惊鸿的农村姑娘等,通过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描写,开掘他们所蕴藏的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描绘人物的爱与恨、悲与喜的心理状态,真实地反映了三十年代我国北方农民群众的生活与命运、觉醒与斗争。
小说里的两位老农民一丈青大娘、爷爷何大学问,是很有特色的人物。一丈青大娘是可敬可畏的农村老年妇女的形象。苦难的生活和长年的劳动,使她磨练出多才多艺的本领,种地、撑船、打鱼、接生、扎针、看红伤,都是行家。她泼辣但不粗俗,善良而不懦弱。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她兼而有之,举止言行,透出一股女中英豪的气派,连她“一丈青”的绰号,也同《水浒》中的女杰相似。何大学问在卖力气走江湖的人们中间,也是位叫得山响的人物。他早年参加过义和团,又给地主家当过车把式,后来又奔走于长城内外古驿道上赶马,他做的是粗活,但心细,有见识。他指望孙子何满子做个知书识礼的人,以改变何家世代的悲惨命运。为了把望日莲从花鞋杜四家的火坑中救出来,他和一丈青大娘宁肯吃官司,坐大牢,折田荡产,以成全望日莲与周檎的美满婚姻。何大学问“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忠义品格,那种有胆有识的胸襟,同古代的农民气质,同《红旗谱》中的朱老忠性格的某些特征是一脉相承的。当然,性格刻画得最为成功的,还是船工柳罐斗。他不同于性情粗犷的钉马掌的吉老秤,也区别于号称活鲁班的循规守矩的郑端午。小说给柳罐斗的笔墨并不算多,但是点染几笔,这个顶天立地、正气凛然的好汉形象,便如雕像似的巍然屹立于读者面前。他为人非常文明,刚烈而不粗野,对亲人、对穷哥们有一种自我牺牲的高尚品格。他宁愿单身“扛一辈子长工”,也要服侍好苦命的寡妇姐姐,把外甥周檎养育成材,以慰为革命牺牲的姐夫。他与鼓书艺人云遮月之间的传奇性的爱情,同他们久闯江湖的身份和自珍自爱的性格是贴切的。小说没有特别描写他的石破天惊的英雄壮举,但他对亲对友对敌的爱憎倾向,显示了他的精神世界恢宏大度,光彩照人。
蒲柳人的骨肉之情以及人与人的关系,蕴含着中华民族长期形成的传统道德。但他们的道德观念并不是陈旧的,小说善于从表现他们纯朴而善良的心理素质入手,努力展示出人物心灵的时代光泽。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富于革命斗争的民族传统。到了三十年代中期,日伪军沆瀣一气,民不聊生,巡长麻雷子跑到乡下来抓共产党。周檎痛感“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只书桌了”,他放弃到燕京大学进学的机会,按照党的指示,留在乡下搞群众武装斗争。如“豆叶黄”家“说亲”一节,小说逶迤写来,有理有节,错落有致,甚为精彩。周檎、何大学问等众乡亲这一回合斗争的胜利,与一丈青大娘那一次从兵慌马乱中搭救望日莲是不同的。这一回,不仅仅出于个人的义举,而且是在党领导下的一次有组织的斗争;它不仅仅救出了望日莲,成全了她与周檎的婚姻,更重要的是挫败了麻雷子与杜四的阴谋诡计,它是抗日群众的智慧和力量的一次检阅。到此,蒲柳人那种济危扶困、行侠仗义的传统道德,已经带有鲜明的阶级内容和政治含义。所以说,劳动者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只有在党的思想照耀下,才能闪射出新的时代光辉。
善于描写乡土的人情世态和风尚习俗,是《蒲柳人家》民族风格的一个特点。可捉虫打鸟的郁郁葱葱的蒿蓬,望日莲打柴洗澡的芦苇荡,那里的水乡景色是多么迷人!还有,望日莲与周檎两小无猜的“过家家”的嬉戏,“七七”之夜的情话,以及他们“风风光光”的婚礼,这些充满纯真和古朴的风俗画,又是多么真切动人!然而,旖旎的风光景色和乡俗风习的描写,不能离开对人物性格的刻画,不是附加在作品内容之外的“补钉”。就如周檎与望日莲的一场不平常的婚礼,它是纯洁爱情的颂曲,也是挫败坏蛋阴谋的赞歌,因此必须办得有声有色。但是它又不能完全按照蒲柳人家的礼数,国难当头,怎能“大办喜事”?所以,小说描写这场特殊的婚仪,突出它的简朴而合乎礼数,喜庆而不落俗套。这幅别具一格的风俗画的色彩,是民族的,传统的,也是时代的。
语言美,这是《蒲柳人家》民族风格的又一特点。作者的语言以清新著称,但《蒲柳人家》的语言,似乎透露某种新的光泽。它一方面从传统文学中撷取精华,一方面从北运河地区方言俚语中汲取养料。然而,它学古而不僵化,给它注入了现实生活的新生命;采用俚语方言而不流俗,使人物对话有声有色。古与今的语汇,经过了作者的净化与锤炼,因而显得活泼,鲜亮,富于感情而染有时代的色彩。它是小说,但它却有一种诗的美。
《蒲柳人家》描写的是民族灾难深重的年代。阶级的压迫,民族的存亡,都在左右着蒲柳人的生活和命运。然而,作品所描写的人物心灵,展示的故事情节,不只是眼泪与血污,龌龊与黑暗。作家透过血色与阴云的背景,在画面的主调上,用清晰而明朗的线条,描绘出中华民族英雄儿女自强不息、相扶共济的伟大品格。这里没有因为时代动荡和战乱而世态浇漓,民风衰败,相反,蒲柳人犹存古朴之风,讲礼义,重节操,敢于同邪恶相抗争,有着晶莹发亮的心灵。他们有挫折,也有悲伤,但他们在困苦中求生存,从泪水中追求光明。这是历史的真实吗?是的。我们民族的历史是悠久而又多灾多难的,如果我们没有坚韧不拔、勤劳勇敢的民族性格,怎能在祖国这片土地上闯过难关、世代相传呢?《蒲柳人家》这种美的诗韵和明亮的色彩,与我们今天除旧布新的时代,与我们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的健康基调,是一致的。《蒲柳人家》从民主革命的历史波涛中,塑造出周檎、柳罐斗、何大学问、一丈青大娘等民族的“脊梁”。我们的文学,正在从现实与历史两个广阔的生活漩流中,吸收精英以砥砺斗志。如同鲁迅所言,一个蕴有力量而富于自信心的民族,它的文学是要“从哀音而变成怒吼”的。
《蒲柳人家》还存在某些不足:它的某些情节有人工痕迹,历史容量还显得不算丰富。但是,在某些作品有所忽视传统的文学营养,只强调借鉴外国文学,轻视自己民族文学的继承的时候,而《蒲柳人家》和他的作者不尚新奇刺激,不趋之若鹜,在追求民族风格的道路上坚持不懈,从乡土中探求心灵美和生活美,这无疑是值得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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