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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鲁迅绍兴故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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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7-04
第5版()
专栏:

谒鲁迅绍兴故居
叶楠
对于绍兴,我是神往已久的了,李白的名句:“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何尝不是我的心情呢?少小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震撼过幼小的心灵。绍兴是陆游的故乡,他的“但悲不见九州同”的名句,激励过多少志士。再就是“鉴湖女侠”秋瑾了,这位越东女儿,是万千青少年景慕的英雄,她的绝命词:“秋风秋雨愁煞人”,让无数人悲愤奋起。但使我向往之最的,是因为鲁迅先生,是绍兴养育的鲁迅,是鲁迅笔下的绍兴。
5月26日,与电影界同志一起结伴从杭州启程。早晨,离开西子湖畔的时候,湖上正是细雨蒙蒙,雨如散丝,笼罩着杭州山水,在迷蒙之中,尚能看到湖堤远山,一抹抹淡青浅绿浮现于烟波之中,这是丹青妙手难以描绘的。何只西湖如此,整个水乡的田野,在霏霏细雨中,显得更加清丽。
车驰过萧山境,就进入鲁迅先生的故乡了。河流上依然有航行着的篷船,靠橹作动力前进的,也有在青石长桥上拉着纤绳引船前进的,这种石桥,我在其他地方没有看见过,它是和河道平行的,立于河水之中,而不是通常跨河的桥,大概是专为拉纤修的。现时有些桥板残缺了,没人修复它,说明已不常用它了。果然,河道中有机动船在跑,有一种机动船上装有抽水机,直接从河里抽水灌向稻田。稻田还没完全插上秧,在细雨中有些田地里正在插秧,插秧的人大多是妇女,没人穿雨衣,她们穿着花的裤褂冒雨在劳作。麦田也还有没割的,只是看不到乌油油的罗汉豆,偶尔看到一小块罗汉豆地,在车窗外闪过去,或许是留豆种的。小时候读鲁迅先生的《社戏》,总是对童年的鲁迅和他的小伙伴双喜、阿发他们,极其羡慕的,极想和他们一起坐上航船,“那航船,就象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也让“连夜渔的几个老渔父,也停了艇子看看喝采起来”。更想的是和他们一起,在船上煮豆,那豆想是极好吃的。
“可惜罗汉豆旺相的季令过去了!”我忘情地叨念着,自己又不禁地暗笑了起来,我能偷罗汉豆的童年,早已逝去了。
车进绍兴城,从车窗向街两侧望去,街面的房舍大多已是新式建筑了,老的还有,是那种浙东老式的二层楼,楼上全是木结构,一排刻花的小木窗。旧瓦房顶上长着很高的一种什么草,很多北方同志看到以为奇。我特意寻找有没有象孔乙己喝酒的酒店——“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似乎是没有了,就象孔乙己这样的人物没有了一样。不过,我这时想起了赵树理,听山西同志讲过,在十年动乱当中,他死前的情状,很近乎孔乙己的,而赵树理是绝不同于孔乙己的,他也不曾偷过。想不到的是他们生命的结束竟如此相象!
走进鲁迅故居,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似乎感到先生微笑地看着我们。在先生的故居,使我流连不愿离去的是两个所在。一个就是鲁迅家的厨房,这是一间有座三眼柴灶的厨房,面积并不大,中有炊具桌凳,据说保持了原来的样子。其中对我最有魅力的是几条粗木板凳,因为这些板凳曾经是乡下来的农民们坐的物件,鲁迅先生也是常坐的,他们就在这里促膝谈心的。先生笔下的农民形象,有些原型最早是在这里出现的,如闰土。我仿佛看到童年的先生和与他年龄相仿的运水(闰土的原型),无拘无束地在这里谈着他们互相都觉得稀奇的事,就在这里约定再一次见面。怕还是在这里,最后的一次见面,运水和先生都是成人了,运水“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也许先生就是坐在熊熊燃着的灶前,默默地悲伤地想着,想着童年和成人的心灵竟有如此的差异,想着人与人之间的障壁,想到警句:“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再一个所在就是百草园了。先生说:“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其实是不大的,童年的眼里什么都象大一些,大概是这样的。这里我好象是来过,一切都是熟悉的,那泥墙、皂荚树、桑树,各种草本植物,以及从园里看到的湛蓝的苍穹。这是因为先生笔下的百草园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也因为我的童年,大部分时间爱游玩于废园断壁之间,野草树木是我的玩伴的缘故。这时没有皂荚,也没有桑椹,还没到有蝉的时候,云雀也没有看到,泥墙上确有何首乌,我真想拔出它的块根,但我没动手。这里是太迷人了,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鲁迅先生相联系在一起的,这里留下了先生的一颗童心。忘了谁说的,保持纯洁童心的人,才能成为作家。是的,童年的眼里,一切景物的色彩要浓烈一些,也更美一些,童年纯真的感情涂染过的人和物,就是加工过的文学素材。
从百草园自然想到三味书屋,“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匾道:三味书屋……”我们就是沿鲁迅先生每日去塾间的路,走进三味书屋的。我是在私塾读过书的,地点虽在北方,但塾间陈设格局大致是一样的,可见都是师承孔丘的。伏鹿的画还在,我读书的书房却不是鹿,位置上是直书“大成至圣先师之位”的。我走到鲁迅先生座位旁,看到了先生在桌角刻下的“早”字,这是先生律己勤于学的意思。戒尺没见到,鲁迅先生说,他的先生不常用,但要求是严的。老师治学严,学生勤奋,还是应当的。
中午,我们在招待所休息,我默默坐着遐想,鲁迅先生的故居对人们的魅力何在呢?固然先生的人品令人景慕,但重要的还是先生留下的文学形象,他们之不朽。于是我想,在绍兴应该雕塑一些人物像,如阿Q、祥林嫂、闰土、孔乙己……用金子,用白玉,都是应该的。当然,就是没有雕像,他们也永远印刻在人们的心中,文学艺术的闪光是不会泯灭的。
“我们电影应该多表现青年。”张瑜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来了,她打断我的思路向我说,“但现在很多成年人,不理解青年人,也不愿意了解他们,还认为他们的思想是极怪的。”
“也许他们认为极其怪的思想是对的哩!”我说。
“对!你竟然会这样看?!”她惊异地看着我,象是我应该是鲁四老爷之类的人。
“我觉得……”我想进一步说出我的看法。
记者们又把她拉去了,我们的话没谈完。我默默想,张瑜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正是因为她刚刚看过鲁迅先生故居的缘故。过去的年代不是有很多人认为秋瑾、鲁迅……是乱党么,他们的主张是异端么!可鲁迅先生本人却不是这样的对待青年,他是寄希望于青年的,他是积极地去接触青年、了解青年,并和他们一起,开拓着本来没有的路。先生之所以能成为伟人,他的思想和洞察人世间的目光所以能始终敏锐,我认为由于他不脱离中国的土地,不脱离人民,不脱离有朝气的青年的缘故。
回来的路上,细雨还是没停,车里人都激动不已,都在谈绍兴养育的鲁迅,鲁迅笔下的绍兴。
“有一天,我一定要拍一部描写鲁迅先生童年的影片,一定……”这是《苗苗》的年轻导演王均正向同伴们说,她是如此严肃地说,她是如此激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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