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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造成贫困与灾难?——记封建土地制度下的洞庭湖滨农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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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0-08-18
第2版()
专栏:湖南通讯

  是谁造成贫困与灾难?
  ——记封建土地制度下的洞庭湖滨农村
本报记者 力文 方堤
一、荒洲怎样变成良田
湖南滨洞庭湖十一县——常德、益阳、沅江、湘阴、汉寿、南县、沣县、华容、安乡、临湘、岳阳,共有垸田五百六十余万亩,绝大部分是能产两季稻子的良田。湖南人民把这块地方叫着“米仓”,但这“米仓”原来却是渺无人烟的荒洲,到处丛生着芦苇和茅柴。
荒洲是一百多年来陆续在洞庭湖里淤积成的。特别是最近三四十年,湖心泥沙淤积得更多了,洲土面积便随着宽广起来。这些年来,洞庭湖周围的淤积地,成了国民党官僚、党棍及当地豪绅、恶霸争夺的血腥场所。国民党反动政府三十年前在湖南设“湖田局”,后来又改用“湖田清理处”等名目,来尽情的吸吮着劳动人民的血汗。土地兼并者向“局”、“处”纳一笔资,扯了“照”(即霸占土地的执照),就获得了公开强夺土地的权利。更有些恶霸豪绅和帮会头子,不用到反动政府扯“照”,当他们看到某块洲土将要淤现的时候,便带着打手乘划子兜上一圈,周围插上标记,这块淤积地便算是属于他了。当这块洲土出水的时候,任何人不能动一粒土。最大的成了“洲土大王”,他们都拥有一万亩至数万亩以上的土地。
荒洲圈定以后,地主们组成堤务局,招来成千的工人和农民,开始筑堤开荒、修垸子。
农民从各地来到这里开荒,每亩荒洲先向地主缴五六斗至一石的“进庄”(押金),写下佃约。然后搭个茅棚安身,开始一棵一棵地砍掉洲上的芦柴,起五更睡半夜的排除洲内的渍水,用劳动来创造可耕的土地。“押金”每年加重着,第二年、三年当荒洲变成良田时,它也由一石变成二石三石甚至四石。
“地主修垸子是不花本钱的。”“头年修个皮,二年修半截,三年留个尾,四年才补齐”——这是一个在垸子里教书多年的小学教师,对地主筑修堤垸的生动描述,也指出了“不花本钱”的原因所在。举例来说吧:一个四千亩大小的荒洲,第一年可收两千四百石谷的押金,堤却只“修个皮”,用一半以上的谷去放高利贷;到第二年,又借口堤未修成要佃户再增押金,经过三年时间,本加利,利滚利、增加押金又有新利,单利息修这个垸堤就用不完。另一方面,修堤时间拖长了,工人的工资也就更便于拖欠、克扣,许多工人修了两年堤得不到工钱,只能得到几张兑不到钱的“工票”,等到第二年春荒严重的时候,工人们只好把工票以三成或五成的价格低价卖给堤务局。湘阴老修堤工人罗春堂对这笔账记得很清楚,他说:“民国六年(一九一七年)我在和丰垸修堤,堤务局讲好了每方土(四百四十担)二斗米,但直到第二年,才给了我几张工票,每方土的工票刚好买二升米。”在罗春堂作工的那个垸子,有几十个工人饿得不行,向堤务局要工钱,地主们就从县里搬来枪兵,进行了一次大屠杀,四个工人牺牲了,十几个受了伤,还有十几个被按上“匪”的罪名,押在牢里。
这就是滨湖每个垸子成长的历史;荒洲就是这样变成良田的。这些良田是地主的吗?不!地主们是用比强盗还卑劣的手段从劳动人民手里抢去的。
二、地主掠到土地以后
这里土地集中到惊人的程度。据湘阴、汉寿、沅江三县七个村的调查,仅占人口百分之三的地主,即占土地总额的百分之六十一。这还只是代表一般地区。较突出的如湘阴全县占户口百分之一·八的地主,即占土地总额的百分之七十一;其中个别地区,几乎全部土地为地主所占有。如锡安区康宁垸,地主占有全垸土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一切罪恶的剥削,就在这个基础上产生了。当农民谈及他们被剥削的情景时,凄惨地说:“没有田作啊,不让他们(地主)摆布,又怎么办?”是的,地主就是利用农民“没有田作”,向他们进行押金、地租、高利贷等多种剥削。这些剥削方法彼此结合,像一条铁炼一样紧紧地束缚着农民。
地租租额,一般为每亩一石五斗至两石,形式上约占每亩常年正产量(三石到四石)的百分之四十到五十,实际上要高到百分之六十或七十。因为地主按“毛亩”索租,“毛亩”是包括了不能耕作的房屋、路基、牛棚等地基,以及地主出租写佃约时,以少写多的虚数在内的。通常实耕田仅占“毛亩”三分之二,或更少些,这便大大加重了租额。
农民佃田时须先缴“押金”,每亩多为三石,是一种野蛮的额外剥削。地主们在计算“押金”时,又常“因时制宜”地将谷折钱,或将钱折谷,折的价格由地主决定。农民常因此负债终身或破产。
湘阴普庆垸地主李炳炎的佃户,永远忘记不了李炳炎是怎样地将押金以钱折谷,来加重剥削他们。一九四五年,国民党宣布禁用银元。李炳炎硬把殷春生开始租地时缴的一百四十块银洋的押金,折成了十四石谷(当时市价每石谷仅三元)后,又以押金“少”,叫春生再拿出十一石谷。自耕农王锡林是这样破产的:一九三二年,他借了李炳炎二十五石谷,第二年还不起,就被李炳炎利上加利,把十二亩七分田(内有三亩祖坟地),全部夺去抵了债。田仍由王锡林种着,并逼着他拿出三十石谷的押金,随即又欠了新债,不到几年光景,王锡林家里所有的树木、家具、房屋等,便都成了李炳炎的财产。
李炳炎的剥削事实和本领,在滨湖农村,并不突出,用当地农民的话来说,还只是个三五百亩的“小角色”,当然他不能与“洲土大王”们相比,即比起另一“小角色”蔡策勋,也还逊色。
蔡策勋是沅江二区五村的地主。七月初,当我们从益阳经沅江到湘阴时,曾听到许多农民对他痛恨的控诉。这里只谈一件:
一九四四年,日寇侵入沅江时,风声很紧,蔡策勋把家务连同十几亩橘园及一块荒地,交雇工向菊秋代管,仓惶到亲戚家逃难。临走时他对雇工说,回来时平分橘园的产品。第二年蔡策勋回来了,向菊秋靠了全家辛劳,已把橘园培植得十分繁茂,挂满硕大的蜜橘,还有一个月就可丰收了。蔡策勋见财眼红,心生鬼计,硬说向菊秋偷卖了他的家具,把菊秋押送乡公所去坐牢。邻舍们同情向菊秋,把他保释出来,蔡又使出更毒手段,一夜,派枪兵逼着向菊秋离村,不走,就要拉出去打死。一场丰收的希望,变成了眼泪:向菊秋不但没分到蜜橘,一年工资也落了空,深更半夜,他带着妻儿,一步一回头地离开那即将丰收的橘园,叫着苍天,逃难他乡。这样,蔡策勋全部吞占了三百多担蜜橘,百多石红薯和一部棉花。
至于那些“洲土大王”,如南县的汤东荪、湘阴的陈锡珊、沅江的王一华、汉寿的高耀林等,在他们所统治的大块地区上——他们都霸占着十几个到几十个垸子的大部或一部土地,延绵达数十里,农民就是他们的奴隶,任他们抢掠和屠杀。诸如:一九二三年,高耀林带着二百多打手,武装抢劫全固垸农民的菜子,满满装走四只“大帮子船”。王一华常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强迫佃户提早缴租,缴不起的就记在账上,秋后以每石谷五斗利索还。一九三七年提早收租时,又东垸有个姓曹的佃户,被逼情急,打伤了两个催租的枪兵,第二天王一华即通知乡公所增派了两挺机枪,十二个枪兵,捉住曹某,说他是“暴徒”,立即枪杀了。佃户们畏于王一华的淫威,只好忍气吞声,任凭摆布。
于是,在这号称“米仓”的滨湖区,出现了一幅罪恶与悲惨的景图:一面是“洲土大王”们的荒淫享乐。湘阴陈锡珊用农民血汗换来的稻谷,填满了高大的“万石仓”,在长沙修建起美丽的洋房;沅江王一华终夜聚众狂赌,输赢动辄数百亩,酒海肉山的尽情挥霍,连豢养的两只洋狗,每天也吃一斤肉;南县汤东荪出嫁女儿时,餐餐“美援”大米,曾以三十多石谷给女婿订制了一把金盒牙刷——这是一个农民两年多的生活啊!另一面的农民呢?终年辛勤地劳动在土地上却不得温饱,成年不断的吃着碎米和野草。滨湖流行着一首描述农民生活的民谣:“滨湖地方‘好赚钱’,一去二三年;想要回家看母亲,‘冒得’(没有)过河钱。”深刻地反映了农民们未来滨湖前的希望,和遭受残酷剥削后,极其贫困的无限酸辛。
三、“强占山、霸管水”
当农民们缴不起租谷,押金被扣光了,家产荡尽,无力种田的时候,只有靠双手到柴山(未开发的荒洲)去打柴,或下湖捕鱼来生活。据调查,湘阴锡安区就有一万多樵民;去年到洞庭东湖打柴的有三四万人。渔民呢?益阳三区有一千一百多户;沅江全县三千多户,湘阴锡安区有八千户。洞庭湖十一县樵民和渔民数目是很大的。
他们依然逃不脱残酷的封建剥削。这里是“强占山、霸管水”的世界。每个湖,每座山,都被强暴者掠为己有。沅江恶霸地主皮东清,曾强占过从沅江到岳阳间的大小鱼湖。汉寿“洲土大王”高耀林霸占有信阳洲等五六个柴山。
樵民们一天辛苦得来的柴,柴山老板(地主)硬要抽去百分之二十至四十,人工、运费还得由樵民自己出。有的老板不要柴,按镰刀索柴课,不管你打多打少,每年(只有六七月能打柴)每张镰要缴谷四石左右。在飘尾,一个姓王的大地主来收过一次;伪岳阳县政府来收过一次;国民党军官总队也来收过一次。每把镰刀却收去了八石谷。樵民对那个也不敢不给,有时双方争索柴课,发生殴斗时,遭殃的也是樵民。
渔民在湖里捕鱼,必须缴“渔课”,一般占捕鱼量百分之四十到六十。“洲土大王”更购置专事巡湖索课的汽轮、木船,威风凛凛地在各鱼湖中来往巡视。前年,渔民余长生(沅江一区)快过年了,还没有一粒米,乘夜架船到日落滩湖,想捕点鱼换米过年。不幸被巡湖的碰上了,当场把鱼网扯得稀烂,鱼也没收了;湖主还吩咐保长罚了他五块银洋。他那里拿得出,眼睁睁看着一家人的命根子——渔船,被湖主划走。
此外,渔民们还受着国民党的“月捐”、“渔业工会会员费”等征课,及鱼行的高利贷和佣金等中间剥削。
许多农民都说:“要谈苦呀,我们还赶不上他们(樵民和渔民)。”
四、人祸带来天灾
伴随着残酷的封建剥削,是一次又一次的水灾。有的垸子七年之中溃垸三年,也有一年内连遭两次水淹。以一九四九年(当时尚未解放)为例,滨湖十一县共溃决堤垸四四一个,淹没垸田一、七四二、○○○亩,另有垸堤虽未溃决,渍水成灾的垸田二、五三三、○○○亩。农村经济遭受严重破坏,计减少稻谷产量一千四百九十余万石,使一百二十余万灾民,流离失所,陷于极端困苦的境地。
激流中跑了农民的茅房、牲口、农具,吞没了将要收割的稻禾,不少人被夺去了生命,这是天灾;但是,这天灾是由人祸带来的。亲身经历了两个不同世界,解放一年后的滨湖农民,看得更清楚。今年四月间,华容新生大垸的修复工程完工了,远近一万五千余农民赶来祝贺,并送了一幅生动的对联:“六十年来,封建地主修堤,总是溃口;个半月里,翻身农民挽垸,一举成功。”为什么封建地主修堤总是溃口呢?在我们这次访问中曾不止一次的听到农民们这样说:今年垸堤修得坚实,如无意外大水,可保无事。往年修堤的经费都比今年多,真正用在堤上的最多超不过四成,其余的被堤务局委员们塞进腰包,或者是住旅馆、嫖妓女、吃大餐以“事务费”的名义报销了。真的把农民们拿出的堤经费、渔课、和“堤贷”都用在堤工上,垸堤是能够不溃的。
滨湖各垸均设有堤务局,解放前为地主劣绅把持。当权地主常把名义上东佃各出一半的修堤费,用虚报、挪移种种办法,全部或大部转嫁到佃户及小农户的身上。
堤务局委员们并不将治水防灾放在心上,而是把堤务局当成贪污自肥和尽情挥霍的机关。就拿抢险来说吧,购买防汛器材的钱款,作为“事务费”——包括旅馆费、招待费、旅费……报销了,大水发来,便手忙脚乱的派枪兵拆掉农民的房子,收敛破被烂席,赶着农民去抢险,洪水冲垮了垸堤,委员们又可借口“赔偿农民损失”,趁机发一笔“抢险财”。各垸堤务局开支“事务费”通常占总经费百分之六十以上。汉寿县太和垸堤务局半年的账目,各种事务费名目十数项,纸张费一项即为十八石米,烟丝费是七石米。沣县七里湖地主周承霖当堤务主任时,曾利用修堤贷款,做了一笔生意。他以银洋二元一角一石谷计算,领了三百石谷的“贷款”,只花一元八角钱一石,买到三百石谷;待谷价涨到四元时,再把谷卖掉;又用这笔款,放了一次“拆息”(一种短期高利贷)。于是,周承霖由拥有二百亩骤增至七百亩田了。这在滨湖是很普通的事实。
再看,垸堤溃决时的事实:湘阴县十一区余家垸,地主易景山当堤务主任,除按每亩收三斗堤费外,还向伪政府贷了七百石谷和二两四钱金子的“贷款”。“贷款”经伪省参议员胡达、县参议员刘爱山层层贪污,钱款到垸子,又被易景山一伙“预支”了,堤却未修,也没准备防汛器材。农民们着急了,去问易景山,易景山说:“我们的土质好,浪越打土越紧”。五月十七日夜,大风浪来了,堤上的土一块块崩下来,农民们急忙找堤务局,易景山就在这风浪紧急的时候溜走了,眼巴巴看着溃了堤。接连又淹没了马眼、复兴、林新垸等三垸一万三千亩良田。和丰垸去年未溃垸。前年水位比去年低二、三尺,垸堤本可不溃;水势正紧,堤务主任廖子成(地主)到外垸催租去了,留下他的走狗刘仕卿(堤工长)在局主持,六月二十日有几个农民,发现在廖子成田的附近堤上,有漏洞浸进水来,当即鸣锣救险,刘仕卿极力阻挡(因为,按老章程,在谁田里堵口,谁出抢险费,他想替主子节省些钱财),并用手枪把农民赶散;随后就和一些狐群狗党喝酒打牌去了,漏洞越冲越大,大水灌进了和丰垸,刘仕卿还在和朋友们玩牌。就这样,三万余亩即将收割的稻禾,两万多人民的财产,葬送在这个小流氓手里了。
是天灾,也是人祸。是谁造成的贫困与灾难?还不明显吗?
一九五○、七、二六于洞庭湖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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