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友人书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致友人书
陈瑾昆
编者按：余＠昌先生，号戟门，曾任大理院长。石志泉先生号友仃，曾任司法次长。沈家彝先生号季傲，曾历任高等法院院长，与陈瑾昆先生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同学，均为司法界耆宿。此书为陈先生对三先生之公开信，原信如下：
　　　　
友仃、戟门、季傲三学长兄钧鉴：
在平未舒畅述所怀，每自念有负数十年老友。兹因相别恐有相当时日，特奉书一吐年来骨鲠弟与诸公均垂垂老矣，在去年日本将投降以前，弟会与诸公言之，拟在朝阳门外，购地筑圃，栽花种菜，娱我晚年。乃因辛苦半生，又饱受八年闷气，一旦重见太平，自作劳民体休之想，然竟一反本怀与索性，过问非本分之政治，实非偶然。公开时局见解，或与弟不无异同，然弟总以为今日之事，蒋公应负完全责任。弟亦素为公平论事之人，民十七以前之革命，与民二十六以后之抗战，蒋公诚为有功，然弟究认为功罪不能相抵。以前之革命成功，实由于孙中山先生之伟见，内容中共，得有农工合作；外联苏俄，得有国际同情；革命始有力量，旗帜始更鲜明。当时目标为“反帝”与“反封建”，此即中共所定之政策，至今尚在坚决实行。而蒋公则违反中山先生遗志，中途反共反苏，达到“一党专政”“一己独裁”，故不得不与同一战线之友党友邦为敌，反而与帝国主义官僚政客买办相勾结，完全抛弃反帝反封建之主张，走向法西斯之另一途径。于是实行专制，排除异己，乃有无数次“兵讧”与“内战”。除“清共”“剿共”历十余年终至被人活捉而外，排汪、排胡、排李、排冯、阎，排粤、川、湘、滇等，每次均掀起政变或战乱，以致国力消耗，政效倭微，较民国来任何军阀时代为甚。加以专任“私亲”“私党”，如孔、宋，陈等，以致污浊之风，开中外历史上未有之前例，自侮人侮，乃招来“九一八”事变。又主张“不抵抗主义”，更招来“七七”事变。此十四年与八年暴日侵略，丧失国家土地、公私财产、同胞生命直不可以数计，此均为蒋公“一误”所致。
以后抗战之成功，实由于人民齐心，中共协力，将士用命，而蒋公则系持“随时可以妥协”之态度。苟非暴日天夺其魄，则先可以亡东四省，再必可以亡全国，此尽人所能见及者。蒋公招此滔天大祸，冒此亡国危险，竟侥幸得跻于所谓“四大民族英雄”之一，则应从头猛省。在日本投降后，极力向“复员”与“复兴”两个方向作去，乃仍继续其“独裁专政”之迷梦。自来政治家最低条件，必须心地光明、胸襟阔大、度量宽宏，而蒋公则适得其反，心地奸险、性情刚复、度量狭小，以致忠言不能入耳，正士不能近身，从不尊重民意，更不顾全信义，背弃与中共共同抗日之协定，始则不发一饷一械，继则解散新四军，并随时使嫡系并杂牌军队，对中共军队监视或进攻。万一中共军队不为精忠爱国者与在敌后方不出死力继续奋斗，则前途何堪设想？其在日本投降时，更为倒行逆施，对于暴日与汉奸，则主张“宽大”，甚至仍使敌伪军队，代为看管城池，保持武器，汉奸巨头反而封为司令，待为上宾。对于中共军队，则不但不加奖赏，反施压迫，最后即行“剿灭”，无赏罚，无是非、无纪纲，亦开中外历史上未有之前例。蒋公挟持内外封锁政策，不使国内外人士知悉中共抗战区域内之情形，然外国人士均有相当了解。故美罗斯福总统，坚持联络中共；美国记者亦有著述，甚为构道中共；蒋公本人亦深知中共存在，于伊独裁不利，故始终抱定“反共”宗旨，且效德、意、日法西斯之故智以“防共反苏”为其“自私自利”之手段。德、意、日对内独裁对外侵略，而蒋公则只能学其一半，除沿用法西斯故有之“特务政策”，外尚加用蒋家独创之“内战政策”。弟在去年八月十五日后二十日前，与诸公聚餐席上，众客群贺胜利之时，即发一冷语谓：“天下从此多事”。戟公当斥为失言，今日何如？
目前景象只是民不聊生，因而“人心思汉”，蒋公则更丧心病狂，大卖其国，大打其仗。前门逐虎，后门进狼，去一日本，来一美国，举凡领土、领海、领空、内河、海关、驻军、练兵等一切国家主权，民族利益，俱已双手奉送所谓盟邦，大胆卖国，亦开中外历史上未有之前例，所得代价，只是美军在国内横行（报载吾等学生王振华律师亦被美兵车撞死）。更用美国供给最精锐之武器，残杀有功之将士与无辜之同胞，此亦开中外历史上未有之前例，此即蒋公之“再误”。古语云：“一误不可再误”，愿为蒋公言之。
弟前赴延安，见城市全为日人炸毁；此次赴张家口，再赴延安，沿途更见无数城市乡村，为日人焚毁炸平。日人所持之“三光政策”，今乃亲身目睹，此正见中共与人民抗战之力，而蒋公毫不以此为念，坚持向解放区进攻，诚不知其是何居心。至于中共领导之解放区情形，弟为无党派者，且为无感情偏见者，乃为公等所深知。以弟在延安与张家口并沿途所见（此次历冀、察、晋、陕诸省），实觉解放区与非解放区，即国共两党政治成绩，乃有天渊之别。弟所历者，尚为经济文化均形落后之地，然已“民康物阜”即民生已大见改善，生产亦大见增加，教育亦大见发达，尤为贪污绝迹、盗匪绝迹、乞丐绝迹，民主与自治已极普遍，官吏与军队均极整肃，上到下、军与民打成一片，毛主席所倡“为人民服务”之宗旨，完全为党政军三方面所实行。均能了解其非在民众上面，系在民众中，自己即为民众中一人，为老百姓作事，即系为自己作事，打破治人治于人者之观念。其精神更在“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以上使国家成为一大家庭，而自己即寄生托命于其中。本人与家族之老死疾病，均由国家保障；并有一特色，接人处事均出真诚。弟素主张吾湘曾涤生“有士气才能作事”之说，中共人物无不有士气，即均系书生本色，此于弟正是声气相投。中共目前政策，则于党章载明为“新民主主义，新资本主义，并与知识阶级合作”，即中共只求实施宪政与民主，且主张三三制，即限制党员在政府中只应占三分之一，余则使他党派与无党派并一切开明民主人士参加，惟限止旧宪政国家之流弊，提倡“民族资本劳资合作”。土地政策原则，尚系实土地法二五减租之规定，孙中山先生所倡“耕者有其田”之主张所谓“土地分配”并未普遍。现时只对于贪污土劣敌伪之土地行之。所谓“清算”“穷人翻身”，则是初解放时受压迫民众之情绪所致，政府虽不加阻止，但仍随时监督与纠正。弟深知中共乃真心为民者，故求和平统一团结合作，乃出于中共之至诚，美国与苏英特别标出协助上述目标之政策，亦实相信国共可以合作、且必须合作。毛主席去岁单身赴重庆，可谓历史上一种民族英雄行动，无数次让步撤退广大土地与裁减甚多军队，亦正是“相忍为国”。无如蒋公虽为中共精神与民主力量所压服，勉强签定停战协定、政协决议与整军方案，然旋即翻悔。现时问题，只在蒋公能否诚意实行此三个协定，若必依持外援，继续内战，弟可断言，蒋公消灭共产党之目的绝对不能达到；美国侵略中国之目的，亦绝对不能达到。内战不停，中国人民均不得活，其前途何待？智者知之。中国因有长期外患之教训，现时人民力量与国家观念，已远非以前北洋政府时代可比，汪精卫与日本之运命，必将另有一人一国重演。弟与公等均为先知先觉一分子，故弟敢为公等一陈鄙见，以期同作高山之呼，共尽匹夫之责，弟亦将以此书公诸于人，望勿以为狂谬，感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