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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浓于水”——旅美随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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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8-18
第8版()
专栏:

“血浓于水”
——旅美随笔
武汉歌舞剧院 沈承宙
人们总是把“血浓于水”这句话比喻民族感情的深厚浓重,民族精神的崇高隽永,民族意识的深切强烈。然而,多少年来我们就生活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生活在千千万万自己的同胞之中,天长日久,日久天长,“血浓于水”的这种感受,也好象并不是那么具体、突出和强烈了。
1979年9月,我去美国探亲和自费考察。
波音747客机轰然射向浩渺的天空。透过舷窗,我贪婪地俯视着祖国广袤辽阔的大地——那层峦叠嶂的群山,那阡陌相连的田畴,那宛如玉带的江河……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饱览祖国的容颜,多么亲切,多么可爱,多么好看!我真想再仔细地看一看,可是,这一切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于在视野中消失。波音747客机正在把我带往大洋彼岸的另一个陌生世界。我心头掠过一阵若有所失的惆怅。
我发现邻座的一位老华侨,也在隔窗远眺,并掏出手帕,悄然地擦拭着模糊的泪眼。他六十岁光景,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我们逐渐熟识了,交谈了,他用略带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讲起了他这次回到祖国来的原因。
上个世纪末,饥饿和贫困,迫使许多年轻的南方农民离乡背井,飘洋过海,到美国去谋求生路。他的父亲当时只有十六岁,就这样被一艘货船如猪狗般地运到了美国。在西部的一个矿里做了好几年苦工,才偿还了旅费和全部入境费用。用几年的血汗钱“赎身”之后,才得到了独立谋生的权利。当时,美国的排华法案十分严酷地迫害着华人,原先居留在西部的华裔苦工,不得不逐渐向东迁徙。他的父亲便来到了纽约,开了一家小洗染店,艰难而孤独地度日月。一直到四十多岁,才娶了一个华裔孤女为妻。几年之后,生下了他。他清晰地记得,每逢年节,家里总要燃点香烛,摆设酒菜,叩首祭祖。因为他是独子,又是父亲“老来得子”,所以幼年时,胸前总是挂着“长命锁”。母亲时常给他讲司马光、文天祥、岳飞的故事。而父亲给他讲的,却老是那两棵大榕树的故事:他们的老家在广东,门口有两棵大榕树,一条清澈的小河从它们面前潺潺流过。父亲幼年时常在这两棵大榕树下嬉戏玩耍,祖父和乡亲们时常在这两棵大榕树下纳凉饮茶话家常。这位老华侨感慨地说:“虽然我生在异国,但是,这两棵大榕树却早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它们把我和祖国故乡紧紧地连在一起了。”
十几年前,他的父母相继去世。父亲弥留时,曾嘱咐他,要把遗骨葬在故乡。这次,他把双亲的骨灰从美国带回广东,安葬在那两棵大榕树下,以实现两位老人“叶落归根”的遗愿。
说到这里,老华侨发出一声喟然长叹。然后,轻声地说:
“那里,也将是我的归宿。这次,除了安葬我的父母之外,我也为自己买了一孔寿穴。将来,我也要回来的。”
“噢……”我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这位老华侨,默然也许比任何语言更好吧。
我和老华侨握别时,他对我说:“当你想念祖国的时候,到唐人街去走一走。”
我到过纽约、华盛顿、波士顿、费城和洛杉矶的唐人街。那里确实保留着我们民族的许多古老的习俗,有些甚至在国内都已经不常见到了。唐人街的路牌、商店招牌和广告几乎都用中文。商店出售的也大都是国产货或华裔厂商的产品。我走进一家餐馆,迎面看到墙上挂着一面大锣,上面贴着几张钞票,下方贴了一张财神爷。餐馆里面,是红漆的雕梁画柱,悬挂着中国字画。服务员用普通话或广东话接待顾客。总之,唐人街确确实实是一个华人社会,他们千方百计地、竭尽全力地保持民族传统和习俗,并使之代代相传。这是为了在种族歧视曾经十分严酷的异邦,得以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
1980年6月14日,我参加了波士顿华人组织的盛大的端午节集会。集会是在波士顿查尔斯河畔的公园里举行的。露天音乐厅的舞台上,华裔大学生和中文学校(华人子弟的专门学校)的孩子们表演了许多民族音乐歌舞节目。在武术节目中,有几位白种人和黑人参加了猴拳、少林拳、双斧和三节棍的表演。演出场地周围,摆了一圈方桌。每一个方桌都设有内容不同的活动,由几位华人负责。有一个方桌上,摆了几盘芝麻绿豆糕,欢迎每一位客人来尝一尝;有的方桌上准备了糯米和箬叶,教人们包裹粽子;有些方桌教孩子们折纸叠玩具,制作香袋,扎糊风筝;有的方桌是用中国书法专为外国朋友译写名字的。还有诸如象棋、猜谜、踢毽子之类的中国式游戏。查尔斯河上,还举行了热闹的龙舟比赛。麻省理工学院的中国同学会独占鳌头,取得优胜。集会在发奖仪式的乐声中结束。为了筹备这次集会,波士顿的华人做了大量工作,许多人宁可请假不要工资,来协助和参加这样的活动。
波士顿有一个华人组织,每隔两三个月就要举行一次聚餐会。每个华人家庭轮流作东道主。有一次聚餐会的动人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那一天下午,人们带着自己做的中国菜肴,纷纷来到一位华裔医学研究者的家里。席间,大家交谈的话题是:某华裔学者回国讲学与探亲的所见所闻;某华裔实业家又与中国签订了一项贸易合同;某人的儿子学习中文大有长进;某人的女儿终于选择了一位华裔青年为配偶……晚餐以后,大家围坐在客厅里唱歌。主人把能够找得到的中国古今歌曲复印许多份,人手一册,一首一首地唱下去。他们从古老的《板桥道情》、《满江红》唱到黄自的《花非花》、《西风的话》,从《凤阳花鼓》、《长城谣》、《康定情歌》、《沙里洪巴》唱到《松花江上》、《嘉陵江上》、《义勇军进行曲》。他们唱得那样认真,那样动情。仿佛通过这样的聚会和歌唱,可以抓住一条与祖国、民族紧紧相连的纽带。当他们知道我是从事中国新歌剧事业的,便一定要我表演唱歌。我为他们演唱了《刘三姐》等歌剧的选曲,以及我能想起来的所有的民歌。当我唱完湖北民歌《蛤蟆调》的时候,一位学者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声说:“太好了!我就是湖北人,几十年都没有听到家乡的歌了!”
如今,我回到了祖国。站在这片抚育过世世代代炎黄子孙的热土上,我无限怀念大洋彼岸的爱国侨胞。任何力量都不能切断我们和祖国、民族之间紧紧相连的纽带。“血浓于水”,这是千真万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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